電話掛斷，伴隨著耳邊吊針嘀嗒落下的聲響，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我剛剛六歲。

得益于我的骨髓配型成功，林年的病情漸漸好轉。

爸媽高興之余，終于想起了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的小兒子。

那是個雪日，他們把我接回家，看著我身上短了一截的棉衣，和長滿凍瘡的手時，第一次感到愧疚。

他們牽著我的手，帶我去游樂園，去餐廳，去電影院，給我買了新衣服，新書包，還有我最喜歡的玩具。

夜里，我抱著新玩具入睡，耳邊，是媽媽輕聲哼著的搖籃曲。

那是她第一次對我那么溫柔。

這份溫柔，在得知林年自殺時，戛然而止。

醫(yī)院病房里，我第一次見到名義上的哥哥，林年。

他穿著不合身的病號服，身形瘦弱，縮在病床角落，只有那雙眼睛，陰翳又狠厲。

看到爸媽抱著我出現(xiàn)時，他崩潰大哭。

“媽媽，我是你們的累贅，對嗎？”

“他們都說，你們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

我媽急忙將他抱在懷里安慰，卻也還是擋不住他的眼淚。

“媽媽，讓我去死吧，你們有弟弟，有一個健康的孩子…我什么都做不了…”

也就是那一次。

我媽下定了決心，告訴他，

“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兒子，林齊，只是為你而生的工具?！?/p>

那時的我還不懂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直到從那以后。

我媽對我的態(tài)度急轉直下。

她不再摟著我喊寶貝，也不會再給我買衣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

她甚至不允許我喊她媽媽。

“我只有你哥一個兒子?！?/p>

她像是給自己洗腦，也像是給我洗腦。

只是我不肯相信，固執(zhí)得渴求那一絲關注。

過往種種像走馬觀燈從腦中閃過。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我爸媽還有林峰三人站在門口。

看到我身上包扎的傷口，我媽眼中擔憂一閃而過，“真受傷了？”

可下一秒，林年就用不贊同的眼神看向我，“小齊，就算你嫉妒我，也不應該裝病占用醫(yī)療資源??！”

“你讓那些真正生病的人怎么辦呢？”

我媽聞言恍然大悟，“林齊，你到底有完沒完？能不能別再耍這些小心思了？”

目光觸及到我蒼白的臉色時，她又軟下語氣，“行了行了，你不就是記恨爸媽沒記住你的生日嗎？”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鮮紅的房本，卻是遞給了站在一旁的林年，“你能出生，還是多虧了你哥，你過生日，第一份禮物當然要先給小年！”

她獻寶似的將房產證遞到林年手上，“小年，這是爸媽賣掉家里的老房子給你買的，你身體弱，不能工作，這套房子，是爸媽給你的退路和底氣?！?/p>

“只要有這套房子在，就算以后沒了我和你爸，也沒有人能欺負你！”

林年接過房本，語氣驚訝，“天吶！價值三百萬的臨江別墅！爸，媽，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我媽感動的抹著眼淚，我爸則在一旁溫柔的注視著母子二人。

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站在這里，像是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等他們感動夠了，我媽才終于想起一旁的我。

“我知道你愛斤斤計較，放心，有你的份?！?/p>

她將一個普通破舊的手表塞到我手里，“我特地給你買的，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是爸媽的一點心意！”

手表黯淡的光澤和林年懷里鮮紅的房本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突然覺得。

期待了那么久的生日禮物。

也不過如此。

沒再多說，當著他們的面。

我撥通電話。

“你好，我要起訴?！?/p>

“我的親生父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