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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朗四歲了,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
前世,為了讓他能被幼兒園接收,我耗盡心力。
我親自制定了追趕性的營養(yǎng)方案,每天下班后都去他家,變著花樣地做他能接受的肉糜、蛋羹,一口一口地喂。
我還動用了在兒童醫(yī)院的所有人脈,請了最好的兒科醫(yī)生和心理醫(yī)生為他做評估和輔導,硬是把一份滿是“發(fā)育遲緩”警告的體檢報告,做得勉強合格。
幼兒園園長看著評估報告上“認知能力底下”的評語,為難地搖頭:“王老師,您是專家,您也知道,這樣的孩子我們很難接收啊。”
我?guī)缀跏墙o人賠著笑臉,簽下了一系列保證書,才為他爭取到了一個試讀的機會。
但這一次,當劉姐在家庭聚餐的飯桌上,姿態(tài)優(yōu)雅地宣布“幼兒園那種地方,只會用標準化的模式扼殺孩子的天性,我不會讓朗朗去受那種罪”時,全家一片寂靜。
小叔子陳偉立刻附和:“對,老婆說得對!我們朗朗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不能被那種地方耽誤了?!?/p>
婆婆看向我,眼神里全是乞求。
我夾起一筷子西蘭花,微笑著點頭:“弟妹說得對。現(xiàn)在的教育體系確實太僵化了,扼殺創(chuàng)造力。朗朗這么有靈性,不該被條條框框束縛住?!?/p>
劉姐的眼睛瞬間亮了,仿佛找到了唯一的知音:“我就知道!王玥,還是你懂我!你們都聽聽,連專業(yè)的營養(yǎng)師都這么說!”
她激動地隔著桌子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雖然是搞傳統(tǒng)營養(yǎng)學的,但思想不守舊!是個明白人!”
我微笑著,任由她握著。
我的目光卻落在客廳地毯上。
四歲的陳朗正蹲在地上,專注地啃著一根生胡蘿卜,他的牙齒因為長期缺乏鈣質而有些發(fā)黃、稀疏。
上一世此時,我剛教會他念第一首唐詩,他撲進我懷里,奶聲奶氣地說:“王嬸最好”。
飯后,婆婆又一次把我偷偷拉到陽臺,壓低了聲音,語氣焦急:“玥玥,你到底是哪邊的?孩子不上學,這輩子不就毀了嗎!”
我看著樓下花園里,一群孩子背著小書包,像快樂的小鳥一樣嬉笑打鬧。
“媽,”我輕聲反問,“您覺得,我能改變劉姐嗎?”
“可是......”
“沒有可是?!蔽掖驍嗨脑挘斑@是她的孩子,她的選擇。我們作為家人,能做的只有尊重?!?/p>
臨走時,劉姐熱情地塞給我一箱她自制的“高能量有機蔬菜汁”:“王玥,謝謝你的理解!這世上,知音太難得了!”
我看著包裝箱上印著的、陳朗那張面黃肌瘦的小臉,微笑著接了過來。
轉身下樓,我將那箱蔬菜汁原封不動地扔進了垃圾桶。
可婆婆還是不死心。
幾天后,她直接找到了我家,一進門眼眶就紅了,抓住我的手不放:“玥玥,你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啊!那是你親侄子!你看看,小區(qū)里同齡的孩子都長到一米二了,朗朗站都站不穩(wěn)!你弟妹是糊涂,可孩子是無辜的?。 ?/p>
我看著婆婆這張寫滿焦慮的臉,前世的記憶一幕幕浮現(xiàn)。
就是這樣,她總是用“孩子是無辜的”來對我進行道德綁架,讓我一次又一次心軟,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援手。
“媽,”我平靜地抽回自己的手,“劉姐認為那是她的教育自由,我們作為外人,尊重就好?!?/p>
“什么外人!我們是一家人!”婆婆的音量陡然提高,“你是國家級的營養(yǎng)師,在兒童醫(yī)院工作,有頭有臉,認識的人多!你去跟警察說說,去跟社區(qū)說說,幫一幫孩子!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下去嗎?”
“就像上一世,我耗盡心血把他拉回正軌,最后他把我推下高樓,您卻抱著我的遺像,對兇手一家說著‘算了,孩子還小’?”
這句話在我舌尖滾了滾,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現(xiàn)在說這些,她只會覺得我瘋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媽,您覺得劉姐是我能改變的嗎?她連警察和婦聯(lián)都不放在眼里,會聽我的?您忘了上次她是怎么在網(wǎng)上直播,把所有勸她的人都打成‘無知暴民’的嗎?”
“你不再試試怎么知道?你就忍心看著一個孩子被毀掉?”婆婆的語氣帶上了慣有的指責,“王玥,做人不能這么冷血,要講親情!你幫他,是在積德!”
“冷血?”我?guī)缀跻Τ雎?,“媽,真正冷血的,是明明知道兒媳在用錯誤的方式毀掉孫子,卻只會躲在一邊哭,逼著別人去當惡人的您。而不是我這個明確表示無能為力的嬸嬸?!?/p>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至于積德,我現(xiàn)在更相信,保護好自己的人生,不被愚蠢的人拖下水,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功德?!?/p>
婆婆被我的話徹底噎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最終憤然離去,在門口丟下一句:“你怎么變得這么自私!這么惡毒!”
我關上門,將她的聲音隔絕在外。
是啊,自私,惡毒。
這都是被他們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