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嬌嬌咬著泛白的唇瓣，豆大的淚珠懸在睫毛尖。

“蘇蘇，我知道你最近心里不痛快，剛才肯定是沒留神才伸腿絆了我…我就破了點皮，不要緊的。”

她蒼白的臉往旁邊偏了偏，扯出個笑。

睫毛猛地一顫，那滴淚就砸在領(lǐng)口上，暈開一小圈濕痕。

“蘇蘇，真的沒關(guān)系，我不怪你?！?/p>

青梅落淚，楚笙眉梢微動，他心疼了，隨即命令黎蘇蘇：

“你先陪嬌嬌去醫(yī)務(wù)室，校醫(yī)那里有紫藥水。”

黎蘇蘇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這傷口可真嚴(yán)重，比我頭發(fā)絲還細(xì)，再不跑著去，等會兒校醫(yī)下班，傷口都該自己愈合了?！?/p>

楚笙很不滿她這態(tài)度，金絲眼鏡滑到鼻梁上，他用無名指推了推—

這是他生氣時的慣用動作。

“黎蘇蘇，既然是做錯了事，就該道歉?！?/p>

黎蘇蘇故作驚慌地捂住嘴，美目瞪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楚老師，原來你知道做錯事是要道歉的啊？”

窗外的熱風(fēng)裹著操場的塵土味，從窗縫里鉆進來，“呼”地打在楚笙的臉上。

他臉色沉了沉：“一碼歸一碼，你絆了嬌嬌是事實，我…”

“罷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呢？對牛彈琴?！?/p>

嘴巴一張一閉，直接判定黎蘇蘇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

黎蘇蘇能忍下這口氣？

當(dāng)然不！

死過一次后，她清楚的明白一個道理。

臉是不能隨便給的，因為有的人，天生不要臉。

“楚老師，你總說教書育人要以身作則，話講得比教室后墻五講四美的標(biāo)語還好聽，可做的事怎么就對不上呢？”

“我要真做錯了事，肯定是有則改之，擺足態(tài)度和誠意道歉。

那你改錯卷怎么就不能認(rèn)個錯給人道歉呢？”

楚笙張嘴就要反駁，黎蘇蘇一個話口都不給他留：

“就算你篤定自己沒判錯，無則加勉的道理總懂吧？

曾子云：吾日三省吾身，你這教漢語言文學(xué)的，省過自己的錯嗎？”

一句話，堵得他辯無可辯！

窗外刮的熱風(fēng)，更烈了。

李嬌嬌擦去眼淚，囁嚅道：“蘇蘇，你別這樣…其實都是我的錯?！?/p>

“我知道你打小是家里疼著的大小姐，拉不下臉跟我道歉。

我不該把被絆倒的事說出來，讓你和楚老師之間產(chǎn)生誤會…”

“行了！”

在黎蘇蘇爆發(fā)之前，鄧校長的怒吼先砸了下來。

他面前的搪瓷茶缸歪在桌上，褐色的茶水正順著桌沿往下淌，浸得桌角那摞紙皺巴巴的。

那是他最后一點余糧??！

還好匯票他已經(jīng)收起來了…

可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毀了！

鄧校長盯著桌上泡在茶水里的紙，氣得吹胡子瞪眼：

“這是貧困生申請表和獎學(xué)金的材料，今天必須報上去，晚了這批錢就批不下來，你們知道多少娃等著這筆錢嗎？”

“你們真是闖大禍了！”

鄧校長氣得往木桌上錘了一拳，指節(jié)撞得生疼，老臉上的皺紋擰成了疙瘩。

他繞著桌子轉(zhuǎn)了兩圈，急得直嘆氣：

“材料毀了能重填，可那些要蓋公章的！派出所、鄉(xiāng)鎮(zhèn)民政辦、街道辦…”

“今天是周末?。∪思叶夹菹?，找誰蓋章去？這截止日期一過，啥都晚了！”

就在鄧校長頭疼得快揉碎太陽穴時，一張完好的貧困助學(xué)金申請表，輕輕遞到了他跟前。

鄧校長抬眼一看，是李嬌嬌。

“校長，我的申請表…”

滿桌幾十份材料都泡得不成樣，偏偏只剩這一張完好。

鄧校長皺緊眉頭，視線從表上移開，落到旁邊的楚笙身上，沉聲問：

“這表，是不是你單獨給她的？”

楚笙點頭：“是。李嬌嬌同學(xué)家里的情況我清楚，確實困難，所以我特意提前給了她一張，讓她仔細(xì)填。”

鄧校長臉色更難看了。

楚笙的操作，嚴(yán)重違規(guī)！

李嬌嬌把申請表輕輕放在桌角干凈的地方，局促地縮回手，指尖絞著衣角，語氣越發(fā)誠懇：

“校長，您別氣壞了身子?！?/p>

“蘇蘇她一直都是這樣大大咧咧的，剛才只是不小心絆倒我，也是我沒站穩(wěn)，碰翻您的茶缸…”

“這些申請表壞了就壞了，您可千萬別因為這個生蘇蘇的氣，她不是故意的。”

她說著，還時不時往黎蘇蘇那邊瞟一眼，真就一副為黎蘇蘇開脫的模樣。

鄧校長本就被材料的事攪得心煩意亂。

聽李嬌嬌這么一說，再看向黎蘇蘇時，眼神里的慍怒慢慢變成了失望。

而作為當(dāng)事人的黎蘇蘇，則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領(lǐng)略完李嬌嬌的所有表演。

其實李嬌嬌的演技一般。

可架不住她天生一副軟嗓子，裹點哭腔、掉兩滴淚。

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總能惹人心疼。

上輩子，黎蘇蘇沒少被這點小手段騙。

甚至因為她，和自己最好的閨蜜萬眠眠斷交。

黎蘇蘇盯著李嬌嬌泛紅的眼尾，思緒飄回他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

中學(xué)時，流行交筆友。

班主任沈老師從鄉(xiāng)下支教回來，支持他們多和農(nóng)村孩子交流。

她當(dāng)時認(rèn)了兩個筆友，其中一個就是李嬌嬌。

李嬌嬌信里寫：

家里窮得快揭不開鍋了，但她真的很想讀書，想去看看大城市。

于是，黎蘇蘇連著做了一周的家務(wù)，換取爸媽的同意，每月都會留一些糧票和自己的零花錢資助她。

李嬌嬌也算爭氣，考上了京大，拖著一麻袋自家種的土豆來家里道謝。

可最后呢？

她聯(lián)合楚笙一起，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完全就是現(xiàn)實版的農(nóng)夫與蛇。

“校長，黎同學(xué)沒有絆她?！?/p>

清潤的聲音響起，像盛夏里的一抹涼風(fēng)，拉回了黎蘇蘇的思緒，也吹滅了鄧校長的慍怒。

鄧校長看黎蘇蘇的眼神少了些怒意，落在李嬌嬌身上時，卻多了絲審視。

李嬌嬌眼圈更紅了：“師哥，我是真的被絆倒了，我沒有說謊！”

黎蘇蘇忽然勾了勾唇，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她往前一步。

“李嬌嬌，你剛才說，是我絆了你，對吧？”

李嬌嬌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遲疑地點了點頭。

黎蘇蘇嘴角的笑意更深。

好，

很好。

李嬌嬌視線里瞥到一抹鴿血紅。

下一秒，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