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釗梗著脖子一步不退，他扭頭望向韓菡，語氣里全是委屈。

“菡菡，他罵我?！?/p>

韓菡幾乎沒有遲疑，一把從我手中奪過車鑰匙。

“青緣，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穩(wěn)重的人，就為了一輛車，至于這樣？”

她眼神里寫滿不解與憤怒，隨手將鑰匙拋給周釗。

“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這車就給小釗吧?！?/p>

說著，她從懷中抽出一張黑卡，抬手?jǐn)S在我臉上。

“這張卡，夠你買十輛這樣的車！

我在意的從來不是車。

只是這輛車，是她曾經(jīng)陪我一起選的。

那時她說，以后要載著寶寶，去看遍大江南北的風(fēng)景。

如今看來，她說的話，自己早已不記得了。

我彎下腰，正要拾起跌落在地的黑卡，周釗卻一腳踩上我的手指，狠狠碾過。

韓菡看也沒看我一眼，轉(zhuǎn)身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

周釗冷笑著收回腳，我正欲起身，手機(jī)卻驟然響起——

是幼兒園老師打來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心里猛地一沉。

“是小銘的爸爸嗎？小銘一直等您來接，剛剛跑出去找您的時候......被一輛車......”

后面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我沖到韓菡的車前，發(fā)瘋般拍打著車窗。

“韓菡！小銘出車禍了！快送我去醫(yī)院！”

“他也是你兒子啊——！”

周釗嘴角扯出一抹譏誚，抬手調(diào)高了車載音樂。

我看見韓菡皺著眉瞥了我一眼，我拼命指著手機(jī)，示意她接電話。

周釗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面無表情地劃開屏幕，將我拉黑。

她只看得見周釗的委屈，看不見我的焦急。

我死死拽著車門把手，試圖拉開。

周釗卻在這時松開手剎，猛踩油門——

車子驟然啟動，我被拖拽著摔了出去，額頭重重撞上路邊的鐵欄。

身體在粗糲的地面上擦過，一陣劇痛襲來。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只看見那輛曾屬于我們的車，絕塵而去。

三天后，我才從漫長的黑暗里掙脫。

意識回籠時，韓菡正遠(yuǎn)遠(yuǎn)靠在沙發(fā)上小憩。

一旁傳來兒子壓低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爸爸......你終于醒了?！?/p>

我轉(zhuǎn)過頭，心在瞬間被揪。

小銘的腿打著厚重的石膏，小小的身子被紗布纏繞著。

我的眼淚失控地涌出。

“小銘，是爸爸沒用，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

他想搖頭，身體卻被固定著動彈不得，只能軟軟地安慰我。

“爸爸別哭，醫(yī)生說了，只是骨折。小銘不疼的?！?/p>

我們的動靜驚醒了韓菡。

她走過來，不算溫柔地扳過我的臉，語氣冷硬。

“別亂動，你顱內(nèi)出血，差點(diǎn)就沒救回來?！?/p>

小銘立刻噤聲，畏懼地看著她。

我閉上眼，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再睜開時，目光定在頭頂那袋點(diǎn)滴上?！笆侵茚撏献У奈遥@一點(diǎn)，你心知肚明?！?/p>

她的動作一滯，隨即像是被點(diǎn)燃了怒火，厲聲指責(zé)。

“陸青緣，我本以為你懂點(diǎn)分寸！是你自己死活不松手，硬要扒著車門！”

“和周釗有什么關(guān)系？諒解書我已經(jīng)替你簽了?！?/p>

替我簽了？

我死死盯著她，拳頭攥得發(fā)白，手背上的輸液管回涌起刺目的血紅。

“他那是故意殺人！不僅是我，小銘也因?yàn)樗稍谀抢铮∧銘{什么替我做主？”

我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你守在這里，就是為了確保我不追究，對嗎？”

韓菡看不清我臉上的絕望，只是淡淡地說。

“你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么？小銘也好好的?！?/p>

“我用最好的醫(yī)生、最貴的病房安頓你們，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我無力地松開拳頭，看著那抹血色緩緩?fù)巳?，心比身體更冷。

“小銘受傷以來，你關(guān)心過他一句嗎？”

話音落下，小銘立刻豎起了耳朵。

韓菡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但隨即被理所應(yīng)當(dāng)取代。

“你知道，我是病理性臉盲?！?/p>

“有些人的臉會......他們的臉會變成那幫綁架犯的臉?！?/p>

“恰好小銘他......”

她的目光掃過兒子，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帶著一種生理性的厭惡。

小銘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

那一刻，我對這個名義上是孩子母親的女人，徹底死了心。

她是他的媽媽??！

在孩子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竟連一句安慰都吝于給予。

韓菡流露出一絲疲憊的痛苦。

“青緣，我也曾真心期待過他的降臨。”

她停頓片刻，最終，用一句蒼白的話為這一切畫上句點(diǎn)。

“這次的事，我會補(bǔ)償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