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一個月回家，發(fā)現(xiàn)六歲的女兒不見了。

丈夫平靜地告訴我：“送去寄宿學校了，一年級要學會獨立?！?/p>

我發(fā)瘋似地沖到學校。

女兒卻躲開我的擁抱，聲音平靜：“媽媽，我不和你回去?！?/p>

我?guī)缀醣罎⒌膯枺骸盀槭裁?？?/p>

女兒抬起頭，露出標準微笑：

“因為我喜歡這里?！?/p>

那一刻，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這個笑容完美的孩子，感覺不像我女兒。

1.

“我不和你回去?！?/p>

瑤瑤向后退了一步，躲開了我的擁抱。

她穿著我從沒見過的藏藍色制服裙，小皮鞋擦得锃亮。

我愣住了，手臂還僵在半空。

“瑤瑤，是媽媽??！”

我的聲音在發(fā)抖，“媽媽來接你回家了。”

瑤瑤后退了一步，小小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仰起臉看我。

“媽媽，我要留在這里學習?！?/p>

“為什么??？瑤瑤你告訴媽媽，為什么不想回家？”我?guī)缀醣罎ⅰ?/p>

瑤瑤聲音平靜得像在背誦課文：

“這里很好，老師教我們規(guī)矩，同學都很守紀律?！?/p>

“我要留在這里學習，變成優(yōu)秀的孩子?！?/p>

這根本不是六歲孩子會說的話！

我那個會賴床，會偷偷把胡蘿卜挑到我碗里，會因為在公園玩臟了裙子而哇哇大哭的女兒。

怎么會說出優(yōu)秀，守紀律這種詞？

我蹲下身，視線與她齊平，努力讓聲音柔和下來：“瑤瑤，你看著媽媽?！?/p>

“是不是有人教你這么說的？是不是有人嚇唬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想的?！?/p>

瑤瑤臉上露出標準微笑：”媽媽，我喜歡這里?！?/p>

喜歡？

我猛地站起身，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外走：“不行，你今天必須跟媽媽回家！什么鬼地方...”

“陸女士！”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回頭，是剛才帶我進來的那位女老師。

“請您尊重孩子的意愿。我們學校注重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性和規(guī)則意識?！?/p>

“瑤瑤同學正在適應期，她表現(xiàn)出這樣的進步，我們都很欣慰?！?/p>

瑤瑤也開口道：“老師教我們禮儀和獨立。”

“媽媽，你太容易激動了，這樣不好?！?/p>

我愣在原地，看著女兒跟著老師離開的背影。

她走路的姿勢很端正，小皮鞋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

沒有回頭，沒有猶豫。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校門，坐進車里，雙手還在發(fā)抖。

過后視鏡，我看見自己的眼睛通紅，頭發(fā)凌亂。

確實很激動。

可我的女兒被帶走了，我怎么能不激動？

回到家，周斯遠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書。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見到瑤瑤了？”他頭也不抬地問。

“她變了?！蔽覇≈ぷ诱f，“她完全變了個人?！?/p>

“那是成長，婉婉?！彼^一頁書，“孩子在進步，而你還在原地踏步?！?/p>

“瑤瑤說她喜歡那里?！?/p>

周斯遠點點頭：“這不是很好嗎？孩子適應得比我們想象中快?！?/p>

“她才六歲！”我的聲音忍不住提高。

“六歲的孩子離開家，不應該哭鬧嗎？不應該想媽媽嗎？”

“可她剛才太正常了，正常得可怕！”

周斯遠終于放下書，看向我。

“孩子總會長大，總會獨立，你要學著放手。”

那晚我徹底失眠了。

躺在床上，身邊是丈夫平穩(wěn)的呼吸聲，可我卻覺得他離我好遠。

黑暗中，我反復回想這一個月發(fā)生的事。

一個月前，我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她會趴在我腿上要聽故事，會在畫紙上涂滿鮮艷的顏色，會因為我出差而撅著小嘴不開心。

一個月前，我還有一個溫文爾雅的老公。

他會耐心陪孩子搭積木，會在周末為我們做早餐，會在我加班時發(fā)來關心的短信。

我只是出差了一趟。

僅僅三十天。

為什么一切就都變了？

2.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學校。

白天的校園看起來像個漂亮的童話城堡。

草坪很綠，滑梯色彩鮮艷。

幾個穿著同樣藍制服的小孩排著隊，安靜地走過。

我被帶到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穿著合身的套裝，笑容標準。

她請我坐下，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一疊文件。

“陸女士，我理解您作為母親的心情?！?/p>

“但瑤瑤的入學手續(xù)是齊全的，由她父親親自辦理并簽字?！?/p>

校長推過來一份文件，我看到了丈夫熟悉的簽名。

接著，她又推過來另一份文件。

“這是入學時做的心理評估報告?！?/p>

她指著其中幾行數(shù)據(jù)：“結果顯示，瑤瑤在家庭環(huán)境中承受著不小的壓力?！?/p>

“而在這里，我們有專業(yè)的老師幫助她建立規(guī)則感和安全感?！?/p>

我愣住了。

報告上的專業(yè)術語我看不懂，但焦慮、適應性障礙這些字眼刺痛了我的眼睛。

“什么壓力？她在家很快樂！”

校長微微前傾身體，聲音壓低了些：“有時候，過度的愛也會成為負擔?！?/p>

“陸女士，據(jù)我們所知，您經(jīng)常出差?！?/p>

“我們理解家庭的難處，把孩子交給我們專業(yè)的人來照顧，或許對大家都好?！?/p>

校長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她在暗示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暗示我的家庭有問題。

這次是白天，我看到了瑤瑤上課的樣子。

她坐在教室第二排，腰板挺得直直的，雙手疊放在課桌上，眼睛一直盯著老師。

我站在教室窗外，心里一陣發(fā)緊。

這不像我的女兒。

我的瑤瑤會賴床，會挑食，會在開心時大聲笑，不開心時撅著嘴。

而不是這個完美得像個假人的孩子。

趁著她去廁所的時候，我攔住了她。

“瑤瑤，跟媽媽回家好不好？”我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

她搖搖頭，還是那個得體的微笑：“媽媽，我喜歡這里?！?/p>

“你告訴媽媽，為什么喜歡這里？”

她眨眨眼，像在背誦標準答案：“這里能學到很多知識，老師對我們很好，同學們也很友好?！?/p>

不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

我找到班主任，一個看起來很嚴肅的年輕女老師。

“一瑤媽媽，您放心，一瑤在這里非常適應，”老師微笑著。

“她是班里最懂事的孩子，從來不讓老師操心?！?/p>

“她晚上睡覺怎么樣？會哭嗎？”

“從來沒有，”老師語氣肯定。

這不應該。

瑤瑤從小怕黑，睡覺必須開著小夜燈，還要抱著她的小兔子玩偶。

現(xiàn)在住在宿舍里，她怎么可能睡得著？

“我能看看她的宿舍嗎？”我問。

老師猶豫了一下，還是帶我去了。

宿舍很整潔，八張床鋪得平平整整。

瑤瑤的床在靠窗的位置。

床頭整齊地放著她從家里帶來的小兔子，但看起來像是很久沒被動過了。

我伸手想翻看她的儲物柜。

老師立刻攔住我：“抱歉，學生的私人物品我們不能隨便查看?！?/p>

“我是她媽媽！”

“這是學校規(guī)定，”老師態(tài)度堅決，“我們要尊重孩子的隱私?！?/p>

離開學校時，我心里更亂了。

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

孩子適應得很好，老師很負責，學校管理嚴格。

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周斯遠還沒回來，家里靜得可怕。

起身打開電腦，搜索這所寄宿學校的資料。

陽光實驗小學。

屏幕上彈出信息：私立貴族學校，學費高昂，以管理嚴格和學生成績優(yōu)異著稱。

官網(wǎng)做得漂亮，孩子們的笑臉和獎杯照片輪番播放。

翻了幾頁論壇，評價也大多是老師負責、孩子進步快之類。

看起來沒什么問題。

但我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我在論壇上發(fā)布了一條帖子，想咨詢一下同校的家長。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閨蜜錢菲。

“薇薇，你出差回來了吧？”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什么時候有空見一面？我有點事想跟你說?！?/p>

她頓了頓，強調：“最好當面說?！?/p>

3.

我們約在了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錢菲比我早到，已經(jīng)點好了兩杯咖啡。

她看到我，先跟我寒暄了幾句出差累不累，天氣怎么樣。

但她的眼神有些飄忽，手指一直無意識地攪動著咖啡勺。

聊了幾句閑話后。

她忽然抬頭看我，語氣帶著試探：“薇薇，你最近和周斯遠怎么樣？”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錢菲沉默了幾秒，像是下定了決心。

她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我面前。

“本來不想給你看這個，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瞞著你?！?/p>

她聲音壓得很低：“你看看這個吧?！?/p>

我疑惑地打開信封，里面是幾張照片。

只看了一眼，我的心就涼了半截。

照片上，是周斯遠和一個年輕女人。

他們在一家餐廳的角落里吃飯，周斯遠正笑著給那女人夾菜，姿態(tài)親昵。

我盯著照片上那個陌生女人的臉，腦子里一片混亂。

丈夫的冷漠，女兒的異常，還有這些親密的照片。

它們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

離開咖啡館，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附近最大的超市。

推著購物車，我?guī)缀跏菆髲托缘赝锩嫒訓|西。

瑤瑤最喜歡的草莓味牙膏，印著小公主的柔軟毛巾，她睡前一定要抱著的那個牌子的玩偶。

還有一大堆零食、新衣服......

好像把這些東西填滿購物車，就能填補我心里的那個空洞。

回到家，周斯遠已經(jīng)回來了，正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書。

他抬眼看了看我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買這么多東西？”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給瑤瑤買的。”

他放下書，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你這些天，好像也不怎么忙工作了？每天就是折騰女兒這些事?！?/p>

他頓了頓，指向我放在玄關的那堆東西。

“設計院最近項目應該不少吧？我記得你以前，忙起來連家都顧不上回?！?/p>

他的話像一根刺，精準地扎進我心里。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周斯遠，瑤瑤是我的女兒?！?/p>

“她現(xiàn)在在那個地方，情況不明，我給她買點東西，怎么就是折騰了？”

他迎上我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只是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的弧度。

“她很好，學校有統(tǒng)一的管理，什么都不缺?！?/p>

“你與其在這里瞎操心，不如把精力放回正軌?！?/p>

正軌？

什么是正軌？

是像他一樣，對女兒的異常不聞不問，還是像他一樣，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出入對？

那些照片像火一樣灼燒著我的理智。

我?guī)缀跻摽诙鲑|問，但殘存的冷靜拉住了我。

現(xiàn)在撕破臉，對把瑤瑤接回來沒有任何好處。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我的工作我心里有數(shù)?！?/p>

“至于瑤瑤，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做不到不聞不問?！?/p>

周斯遠看了我?guī)酌耄瑳]再說話。

他重新拿起書，仿佛剛才的對話只是無關緊要的插曲。

我轉身走進書房，關上門。

我必須做點什么。

坐到電腦前，我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昨天在本地育兒論壇發(fā)的那條帖子。

標題是【有人了解陽光實驗小學嗎？聽說管理很嚴格】。

內容只簡單詢問了學校的教學方式和孩子適應情況。

然而，網(wǎng)頁刷新后，顯示帖子不存在或已被刪除。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會？

我試著重新編輯發(fā)布，卻提示內容涉及違規(guī)，無法提交。

就在我盯著屏幕愣神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私信頭像閃爍起來。

點開，是一個默認頭像，用戶名是一串亂碼。

消息很短，只有一行字：

【不要再問學校的事，對你沒好處?！?/p>

4.

是誰？

學校的人？周斯遠？還是別的什么人？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復那條私信：

【你是誰？什么意思？】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再無回應。

那個亂碼賬號靜靜地躺在私信列表里，像一句無聲的警告。

刪除帖子，匿名警告。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學校會有的反應。

我看著電腦屏幕反射出的自己的臉，一個念頭清晰起來。

常規(guī)途徑走不通了。

我必須用別的辦法，親自去弄清楚，那所學校里，我的女兒究竟在經(jīng)歷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我表面正常上下班。

暗地里，我開始調查進入學校的辦法。

這所學校管理極其嚴格，封閉式管理，外人根本進不去。

我查到他們有自己的固定采購渠道。

但每周三，會有一家大型超市的貨車準時去配送一批新鮮食材和日常消耗品。

我找到這家超市的區(qū)域經(jīng)理，軟磨硬泡，塞給他一個厚厚的紅包。

他終于同意，讓我頂替一個請假的員工，跟著車進去一趟。

“就這一次?。∧惆沿浰偷街付▊}庫就行，千萬別亂跑，也別多話，放下東西就走！”

經(jīng)理千叮萬囑，顯然也怕惹麻煩。

周三早上，我換上超市寬大的工裝外套，壓低帽檐，混在了兩名真正的送貨員中間。

貨車顛簸著駛入那道熟悉的鐵門。

我們卸貨的地點是后勤區(qū)的一個倉庫。

同來的兩個送貨員顯然輕車熟路，動作麻利地把一箱箱貨物搬進倉庫。

“王哥，還是老地方？”一個年輕點的員工問年紀大些的。

“嗯，碼整齊點，他們一會兒來點數(shù)?！北唤凶鐾醺绲娜藨?。

我一邊慢吞吞地搬著東西，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

倉庫外面是一條走廊，連接著幾棟建筑。

機會稍縱即逝。

我趁著那兩人低頭清點單據(jù)的間隙，壓低聲音說：“我去個廁所?！?/p>

不等他們反應，我閃身溜出了倉庫，沿著走廊快步向前。

心跳得像打鼓，手心全是汗。

大部分學生應該都在教學樓上課，這片后勤和生活區(qū)顯得格外寂靜。

就在我快步走向宿舍樓方向時，眼角余光瞥見側前方的小路上。

一個穿著類似教官制服的中年女人，正領著五六個學生。

他們沉默地朝著與教學樓相反的，更偏僻的一棟白色小樓走去。

那幾個孩子低著頭，身形板正。

不對勁！

強烈的直覺讓我后背發(fā)涼。

我立刻改變方向，遠遠跟在他們后面。

他們走得不快，我很輕易地跟到了那棟白色小樓前。

樓看起來很新，門口卻裝著與校園整體風格不符的，看起來相當高級的金屬閘門。

只見那個女教官在門禁面板前站定，抬起頭。

一聲輕響，綠燈亮起，閘門緩緩滑開。

她帶著那幾個學生走了進去。

我心頭一緊，快步上前，想趁門還沒完全關上跟進去。

但已經(jīng)晚了，厚重的金屬閘門在我面前合攏，嚴絲合縫。

我抬頭看向那個門禁面板，屏幕下方顯示著一行小字：人臉識別通行。

非授權人員，根本無法進入。

這絕不是什么普通的教學樓或宿舍樓。

一個小學，為什么需要如此高規(guī)格的安防？

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我正盯著那扇門心亂如麻，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你！在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