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鞭刑后，葉初夏的身子愈發(fā)虛弱，假死藥的藥效如同悄無聲息的藤蔓，開始纏繞她的心脈。

她大多時間蜷縮在藥廬旁的偏屋里，聽著外面藥童們的走動和隱約的搗藥聲。

這日，外面?zhèn)鱽硪魂嚽宕嗳玢y鈴般的笑語，是秦淺淺的聲音，伴隨著謝無妄低沉卻罕見的溫和應(yīng)答。

葉初夏下意識攥緊了袖擺，指節(jié)泛白。

聲音漸近，竟是朝著藥房而來。

藥房重地，平日除了謝無妄和幾位長老，唯有葉初夏這個試藥奴因需隨時記錄藥性反應(yīng)方可進(jìn)入。

顯然，謝無妄為秦淺淺破了例。

“無妄哥哥，這株紫色的花草好生奇特！”秦淺淺充滿好奇的聲音響起。

“小心，那是‘幽曇花’，花瓣有微毒，不可直接觸碰?！敝x無妄的提醒帶著縱容。

葉初夏能想象出秦淺淺微微嘟嘴，嬌憨躲到他身后的模樣。

她閉上眼，試圖隔絕那刺耳的親昵聲。

突然“哐當(dāng)”一聲脆響，緊接著是瓷器滾落碎裂的聲音。

葉初夏心頭一緊，那瓷器聲音——

正是謝無妄耗費了數(shù)月心血，剛剛配制完成的“九轉(zhuǎn)還魂液”的半成品，盛放在一只溫養(yǎng)了多年的紫玉缽中。

她昨日才幫他小心地封存好。

外面靜了一瞬，隨即響起秦淺淺帶著哭腔的驚呼：“無妄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旁邊那個白玉瓶......我、我賠給你......”

葉初夏幾乎能預(yù)見謝無妄的震怒。

他于醫(yī)藥一道追求極致，最厭旁人毛手毛腳毀他心血。

她甚至下意識做好了承受遷怒的準(zhǔn)備，畢竟，看管藥房也有她失職之嫌。

外頭靜了片刻，她聽到謝無妄極其平靜，甚至堪稱溫和的聲音：“無妨，不過是一缽藥液，碎了便碎了，憐兒可有傷到？”

那語氣，輕描淡寫得仿佛打翻的不是價值連城、關(guān)乎人命的奇藥，而只是一杯尋常的茶水。

葉初夏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透過窗欞的縫隙向外望去。

只見謝無妄正執(zhí)起秦淺淺的手，仔細(xì)檢查她是否被碎片劃傷，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

秦淺淺依偎在他身側(cè)，小聲啜泣著，臉上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被珍視的得意。

“真的沒關(guān)系嗎？那藥看起來很珍貴......”秦淺淺怯怯地問。

“再珍貴，也比不上你一根頭發(fā)。”謝無妄抬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嚇到了吧？待會兒讓人給你熬碗安神湯?！?/p>

葉初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想起從前因一次配藥時分量稍有偏差，便被罰在寒潭邊跪了整整一夜；

想起因記錄藥效晚了一刻，便被斥責(zé)“無用”，禁食三日。

原來，不是他天性嚴(yán)苛冷漠，只是那份獨有的寬容與溫柔，從未屬于過她。

心口像是被無數(shù)細(xì)針同時扎刺，密密麻麻的痛楚蔓延開來，比蠱王的萬蠱噬心更讓她窒息。

葉初夏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咸澀的血腥味，才勉強(qiáng)沒有嗚咽出聲。

她這具為他試盡天下奇毒的身體，在他眼中，恐怕還不如蘇憐兒一滴眼淚來得有分量。

傍晚，秦淺淺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jìn)了葉初夏的偏屋。

初夏姐姐，”她臉上掛著無害的甜笑，“上次是淺淺不好，惹你生氣了。這是我特意求了無妄哥哥，用上好的老參和靈芝熬的補(bǔ)藥，給你賠罪，你快喝了吧?！?/p>

那藥味濃郁，確實是頂級的補(bǔ)藥。

但葉初夏體內(nèi)多年積攢的毒素復(fù)雜詭異，在假死藥生效期間更是形成了一種脆弱的平衡。

如此大補(bǔ)之藥灌下去，無異于在將沸的油鍋里潑進(jìn)冷水，會引發(fā)毒素劇烈反噬，帶來刮骨剜心般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