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頂著烈日，沿著石階一路攀登，好不容易才抵達保寧寺門前。

連沈蕙笙這種爬梯經(jīng)驗豐富的人都有些喘，那簡知衡竟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神色如常，呼吸不亂，墨衫落塵不染，仿佛方才那數(shù)百級臺階不過是平地小徑。

沈蕙笙心中忍不住道：這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偏他還要語氣溫潤地問：“沈姑娘可要歇一歇？”

“......不用?！彼а罃D出兩個字，哪怕她的額角汗珠已然冒了幾顆出來。

額前的發(fā)絲貼在皮膚上，又濕又癢，實在難受，她索性抬手將長發(fā)盤起，隨手扎了個丸子頭，圖個清涼。

簡知衡卻像未曾察覺般，恰好向前走了兩步，正擋在她上方，寬袖微揚，墨衫落影，竟替她遮住了些許日光。

沈蕙笙盯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若他真是“中央空調(diào)”，這溫度，這覆蓋率......怕不是臺進口精機。

此時寺前早已人潮涌動，一眼望去烏央烏央的都是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什么演唱會現(xiàn)場，險些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且這人山人海中，竟清一色的都是女子。

再一望，那宏偉的大殿前高懸“送子法會”四字朱紅帷幔，香爐煙氣氤氳，幡旗在陽光下獵獵作響，法壇之上鼓樂齊鳴，儼然一場莊嚴(yán)又熱鬧的盛會。

兩人剛欲上前探看，便有一名小尼姑快步迎來，攔在二人面前，合十施禮道：“施主莫怪，今日送子法會，只接女客入內(nèi)，還請公子在此稍候夫人。”

這“夫人”二字一出口，沈蕙笙整個人都僵住了。

難道......是因為她扎了個丸子頭？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簡知衡一眼，卻見對方也是一怔，那雙一向溫潤從容的眼中，竟浮現(xiàn)出一絲猝不及防的無措。

沈蕙笙頓覺臉上一熱，咳了一聲，正要開口澄清，小尼姑已退到一旁讓出道來：“夫人請。”

“......”沈蕙笙已然啞口無言。

倒是簡知衡先一步穩(wěn)住了神色，將方才那點怔忡斂得干凈，儼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她，他的目光柔和，更像是擔(dān)心她在人群中寸步難行。

他低聲道：“前頭人多，還請姑娘小心些?！?/p>

沈蕙笙聽見這話，心中微暖，也不再糾結(jié)稱謂之事，點了點頭，卻未動一步。

她遲疑了一下，提議道：“今日太陽毒，這法會恐一時半會難了，公子要不先回吧？不必等我。”

簡知衡聞言，只略一沉吟，便溫聲回道：“日頭雖烈，卻還熬得住。況且我既隨你一道來，自也該候你一并歸?！?/p>

他說到此處，眼角微彎，又輕輕一笑：“而且，好不容易爬上山，我也乏了，便在此歇歇腳?！?/p>

沈蕙笙瞇了瞇眼，要不是看他大氣都不喘一下，差點就信了。

罷了，反正他這么白，就讓他在這兒曬會兒太陽，權(quán)當(dāng)補補鈣吧。

“那公子......就慢慢歇著吧?！鄙蜣ン吓c簡知衡對視一眼，朝他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身隨人流緩步上前。

她一走進大殿內(nèi)，便看見女客如織，多是穿著講究的夫人少婦，其中不乏她見過的達官貴婦；也有遠(yuǎn)鄉(xiāng)趕來、身著布衣的鄉(xiāng)婦村媼，人人神色虔敬，手持香火，默念禱詞，拜伏于觀音像前。

法壇上鋪著鮮紅綾布，供桌上擺滿了各式供果，正中的送子觀音金身高坐，慈眉低目，袍袖垂落如波云，俯瞰蕓蕓眾生，莊嚴(yán)而慈和。

佛像前，設(shè)有一道朱紅木欄，將整座供臺與香爐圈護其中，僅留一條香道供人叩拜。

眾香客止步于外，香案之內(nèi)，香爐高踞中央，爐中早已插滿了各式高香，其中尤以幾炷高大的金香最為惹眼，香簽以金邊紅紙封口，紙上隱約可辨似是寫著人名。

沈蕙笙神色未動，心念卻已飛快轉(zhuǎn)了幾圈。

她拾起三支香，合掌叩首，佯作虔誠禱念，一邊上香，一邊混跡在香客當(dāng)中暗中觀察。

就在她即將靠近供桌時，她身后陡然傳來一道壓得極低的嗓音——貼得極近，幾乎帶著股子熱氣。

“施主請留步——”

這一聲嚇得她指尖一緊，差點將香掉落在地，背脊一瞬間繃得筆直。

完了，她——不會，被人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