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蘭指尖掐進掌心，強撐著福身行禮，“是，妾身見過謝公公。”

謝忱卻未叫起，任由她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步輦上垂落的玄色衣擺紋絲不動，如同他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潭。

“咱家聽聞，寧才人昨夜承寵三次?！敝x忱忽然輕笑，指尖把玩著一枚血玉扳指，“這般恩寵，倒是罕見。”

寧安瀾垂眸盯著青石磚縫，心頭冷笑。

前世皇帝第一次召她侍寢時，可是足足折磨了她一整夜。

寧玉蘭此刻怕是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全靠身邊宮女攙扶。

不過，她到底多恨她這個妹妹，強撐身體不適也要折騰她。

“公公謬贊......”寧玉蘭聲音發(fā)顫，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謝忱忽然傾身，玄色大氅垂落在地。

他伸手抬起寧玉蘭下巴，端詳片刻后，嗤笑：“這般姿色，也配讓圣上流連？”

寧玉蘭面色煞白，眼中屈辱與恐懼交織。

謝忱這個閹狗！

竟然如此侮辱她，！

這個仇，早晚她會報！

謝忱卻已松開手，取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仿佛碰了什么臟東西。

“滾吧。”

輕飄飄兩個字，卻讓寧玉蘭如蒙大赦。

她倉皇告退，臨走時怨毒地瞪了寧安瀾一眼。

待她走遠，謝忱才將視線轉(zhuǎn)回寧安瀾身上，“跪著舒服？”

寧安瀾心頭一跳，連忙起身。

誰知雙腿早已麻木，一個踉蹌竟直直朝步輦栽去——

預料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謝忱單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投懷送抱？”他似笑非笑，“昨夜的教訓還不夠？”

寧安瀾耳根發(fā)燙，卻不敢掙扎，乖乖的說，“奴婢不敢......”

謝忱驀地松手，任由她跌坐在地。

他從袖中拋出一物，寧安瀾下意識接住，發(fā)現(xiàn)是塊鎏金腰牌。

“三日后，太后要在慈寧宮設(shè)宴?！敝x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知道該怎么做？”

寧安瀾攥緊腰牌，心下了然。

這是要她回慈寧宮當眼線。

她正要應聲，卻聽謝忱又道：“若讓咱家發(fā)現(xiàn)你有二心......”

他俯身，冰涼指尖劃過她脖頸，帶起一陣陣戰(zhàn)栗，“剝皮時，會從腳開始?！?/p>

寧安瀾渾身一顫，再抬頭時步輦已遠去。

她盯著謝忱的背影，眸中懼色漸漸化作冷意。

前世她能設(shè)計殺了這閹人，今生照樣可以。

只是如今還需借他之力對抗太后，暫且虛與委蛇罷了。

慈寧宮西偏殿。

寧安瀾跪在太后跟前，將早已編好的說辭娓娓道來。

“謝忱那閹狗當真信了？”太后把玩著翡翠佛珠，鳳眸微瞇。

“千真萬確?！睂幇矠戭~頭抵地，“他以為奴婢是為躲避陳公子才投靠他，還讓奴婢回來當眼線?！?/p>

殿內(nèi)檀香繚繞，太后沉默良久，而后笑道：“好孩子，起來吧。”

她親手扶起寧安瀾，“哀家就知道，你沒讓哀家失望?！?/p>

寧安瀾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心里卻冷如寒冰。

前世太后也是這般慈眉善目，轉(zhuǎn)頭就能讓人把烙鐵按在她背上。

整日拜佛念經(jīng)，渾身沾染檀香，實際卻佛口蛇心，歹毒的要命。

“玉蘭那丫頭倒是機靈?！碧笾讣鈸芘浯浞鹬椋P眸微垂，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聽說昨夜皇上很是盡興？”

寧安瀾垂眸，掩去眼底的譏諷，聲音恭順：“姐姐一向聰慧?！?/p>

太后指尖輕輕一抬，嬤嬤立刻躬身向前，將茶盞穩(wěn)穩(wěn)奉上。

殿內(nèi)檀香繚繞，混著茶湯蒸騰的霧氣，在寧安瀾低垂的眉眼間蒙上一層朦朧。

“哀家賞你的，可要好好品?！碧笳Z氣溫柔，卻笑不達眼底。

寧安瀾雙手接過茶盞時，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青瓷觸手生涼，茶湯澄澈，浮著兩片綠葉，裊裊熱氣里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

寧安瀾心中冷笑，果然太后從未信她。

這味道，她太熟悉了。

前世太后也曾賜她這茶，名為“七日啞”，飲下后，七日之內(nèi)若無解藥，便會喉舌潰爛，再不能言。

這老毒婦，一邊假惺惺地夸她“好孩子”，一邊迫不及待地要拿捏她的命脈。

她面上不顯，恭敬地捧著茶盞，低眉順眼：“謝太后恩典。”

寧安瀾雙手捧盞，廣袖垂落時不著痕跡地壓住袖中暗藏的棉墊。

茶盞傾斜的瞬間，她借著低頭行禮的姿勢，讓茶湯順著袖口蜿蜒流入棉絮深處。

寧安瀾俯身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

“奴婢謝太后恩典?！八ひ衾锖〉胶锰幍念澮?，捧起茶盞時故意讓幾滴琥珀色的茶湯濺在唇邊。

青瓷茶盞倒扣在托盤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一縷風從雕花窗欞間鉆進來，攪亂了氤氳的檀香。

寧安瀾趁機用絹帕掩唇輕咳，將浸透毒茶的棉墊往袖籠深處又塞了塞。

“這茶......”她抬起眼時，眸中已盈滿恰到好處的惶惑，“似乎......”

“傻丫頭?！碧篥探鹱o甲劃過她下巴，“哀家賞的，自然是頂好的雪芽?！?/p>

鳳紋護甲突然收緊，“往后，你可得替哀家多留心謝公公的動靜?！?/p>

寧安瀾睫毛輕顫，露出雛鳥般怯生生的神情：“奴婢定當為太后肝腦涂地?！?/p>

“帶她去花房罷?！碧筠D(zhuǎn)著佛珠吩咐劉嬤嬤，“這丫頭手指纖長，侍弄花草倒是相宜?！?/p>

花房離正殿隔著兩道回廊，既在掌控之中，又不至朝夕相對。

老狐貍果然算計得精。

“奴婢謹遵懿旨?！彼曇衾飵еr嫩歡喜。

退出殿門時，寧安瀾借著扶簪的動作抬眼。

暮色透過云母窗紗，在太后唇角投下一道毒蛇信子似的笑影。

她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袖中的棉墊沉甸甸的。

嬤嬤領(lǐng)著寧安瀾穿過回廊時，青石板路上映著兩人一前一后的影子。

老嬤嬤腳步沉緩，聲音卻尖利：“花房雖不比殿內(nèi)伺候體面，但到底是太后恩典。”

“你每日需在卯時前將新摘的芍藥供到佛前，若誤了時辰......”

寧安瀾順從的點頭，“奴婢明白，定不敢懈怠。”

嬤嬤斜眼打量她，見她低眉順眼，語氣稍緩：“算你識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