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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再次遇見沈堰是三月后的皇家夜宴,他攜著柳青青一同出席。
鎮(zhèn)撫司的緹騎手持繡春刀肅立于旁,氣勢森然,引得各路王公貴戚紛紛上前奉承。
“聽聞沈指揮使為給柳姑娘建一座聞鶯閣,不惜平了城郊碑林,當(dāng)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啊!”
沈堰攬著柳青青的纖腰,笑容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本官已經(jīng)尋到了我的心安之處,那些枯骨舊事,留著只會是負(fù)累。”
此話一出,四周響起一片心領(lǐng)神會的附和與恭維。
我站在二樓的觀景閣內(nèi),隔著珠簾,漠然俯瞰下方。
喧囂之中,沈堰仿佛有所察覺,仰頭望來,正對上我毫無溫度的視線。
我用十年心血,將他推上鎮(zhèn)撫司指揮使的高位后,便退居幕后,不再輕易干涉朝政。
可五年前,他因一次冒進(jìn),幾乎被政敵圍剿得身敗名裂。
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他身負(fù)重傷,在我府門前跪了整整一夜,求我動用兵權(quán)救他。
畢竟是我親手扶持的人,我心頭一軟,向父皇立下軍令狀,以我的兵權(quán)和封地為他擔(dān)保。
沈堰活了下來。
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在我面前立下血契。
此生此世,命為我用,永不背叛!
他只提了一個條件。
便是不要讓任何人知曉他曾立下的血誓。
“殿下,我想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在您身邊?!?/p>
我知道他在說謊,這不過是男人那點可悲的自尊和野心。
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永遠(yuǎn)活在女人的羽翼之下,沈堰亦是。
他不過是怕一旦事事聽命,就再也擺脫不掉“長公主的鷹犬”這個名號。
不過正好,我亦有此意。
于是我們心照不宣,他在外為我辦事,為我震懾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宗親,我在內(nèi)為他鋪路,成了朝堂上最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殿上的歌舞一出接著一出,我卻毫無興致。
酒過三巡,宴會上的獻(xiàn)禮一件件呈上,我卻始終提不起興致。
直到父皇提起,要為新開的朔北商路,擇選一位督辦大臣。
我毫不猶豫地舉薦了麾下一位老將。
此路直通蠻夷腹地,兇險萬分,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不料柳青青卻突然嬌聲開口:
“陛下,我兄長亦可擔(dān)此重任!”
滿場不由得發(fā)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一個新科狀元,去督辦九死一生的商路,實在荒唐。
我垂下眼簾,就見沈堰握著柳青青的手,眼神里滿是安撫與縱容。
他看到我的視線,舉杯朝我遙遙一敬,嘴角帶著一絲挑釁。
“殿下,此事不能只看資歷。”
我收回目光,對身邊的侍女長道:“好戲登場了?!?/p>
沈堰為了他心上人的兄長,竟當(dāng)庭與我的人爭辯起來,甚至立下軍令狀。
“陛下,臣愿以全部身家擔(dān)保,三年內(nèi),定讓朔北商路稅銀翻倍!”
父皇龍顏大悅。
身旁的侍女長眉頭緊鎖。
“殿下,沈指揮使瘋了么,他哪來的人手和銀錢去填這個窟窿。”
我冷笑一聲。
“自然是他貪墨的那些軍餉?!?/p>
我優(yōu)雅地起身,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向父皇告退,款步離席。
那本就是我為沈堰挖好的墳?zāi)埂?/p>
又過了數(shù)日,親信前來通報。
“殿下,沈指揮使剛剛向?qū)m里遞了消息,請求陛下賜婚,他要以親王所用之禮,迎娶柳氏女。”
我勾了勾唇,沒有言語。
親信惶恐地跪下。
“殿下,屬下這就去安排?!?/p>
我搖了搖手中的暖爐。
“不必,讓他娶?!?/p>
婚期定在兩日之后。
這是一場轟動京城的盛大婚禮。
沈堰包下了他那座建在碑林廢墟上的聞鶯閣,閣樓上掛滿了天家才能使用的琉璃燈,地上鋪著西域進(jìn)貢的紅毯,到處都是柳青青最愛的白月季。
所有人都說,權(quán)傾朝野的沈指揮使,終于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連過往的陰沉都洗刷干凈了。
可他們忘了,沈堰當(dāng)年只是個在亂葬崗等死的乞丐,是我將他從泥潭里拉出來,教他識字、教他權(quán)術(shù)、教他如何在這吃人的朝堂上立足,才給了他今天的地位。
撕開他那身華麗的官服,骨子里還是那頭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禮官站在高臺上,對著臺下烏泱泱的賓客,宣讀著沈堰和柳青青“一見傾心、情比金堅”的佳話,聽得不少女眷都濕了眼眶。
終于,花瓣如雨,從空中灑下。
柳青青頭戴鳳冠,身披霞帔,坐在一輛由六匹白馬拉著的華麗婚車?yán)?,緩緩駛出?/p>
沈堰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對龍鳳玉佩,眼神溫柔地準(zhǔn)備迎接他的新娘。
可當(dāng)婚車的珠簾被風(fēng)撩起,眾人看清車內(nèi)的景象時,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緊接著,是抑制不住的驚呼與倒吸冷氣的聲音。
沈堰的臉,“唰”地一下,血色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