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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回到落纓樓,案上已擺著謝長瀾的信。
姜聞纓麻木地拆開,紙上字跡溫柔:【阿纓,巡查結束,等我一起用晚膳,有驚喜送你。】
他的戲太真,若不是親眼見過晚照樓的旖旎、暗鏡里的涼薄,她定會像從前那樣,被這幾句甜言哄得滿心歡喜。
申時一刻,謝長瀾準時歸來。
墨發(fā)束得整齊,月白長袍沾著她常熏的沉水香,脖頸手腕光潔,尋不到半分曖昧痕跡。
見了她,眼底瞬間亮了,他托著錦盒上前,在她額頭印下輕吻:
“阿纓,我好想你?!?/p>
姜聞纓冷眼看著他打開錦盒。
白玉簪綴著天然紅梅紋,是她從前最愛的樣式。
可此刻她只別開眼,聲音平淡:“我餓了?!?/p>
謝長瀾立時吩咐下人擺膳,“是我不好,回來晚了?!?/p>
晚膳上桌,姜聞纓卻幾乎未動。
謝長瀾將挑凈刺的魚肉推到她面前,眉峰微蹙:“阿纓,你生氣了。”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三封信,你都沒回我。是怪我錯過了我們成親三年的日子?”
姜聞纓的手輕輕一顫,心口像被細針扎穿。
他什么都記得,卻偏在那日求娶葉青晚。
她抬眸,冷倦的眸子撞進他眼底:“王爺,你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
謝長瀾一瞬慌張,將她攬進懷里,“阿纓,你是我的命。若我負你,便罰我永遠失去你?!?/p>
他松開她,扶著她的肩直視,“所以,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更不會對不起你?!?/p>
說完,又將她攏進懷里,“阿纓,我說過,叫我長瀾,別叫王爺?!?/p>
不等她開口,謝長瀾已牽起她的手:“我備了馬車,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在“相思橋”停下。
這里是他們的定情地。
橋兩側擺滿花燈,每隔九步便有人唱和:“祝夫君娘子長長久久!”
謝長瀾為她披好大氅,氣息拂過耳畔,“阿纓,我要與你長長久久,此生只愛你一人。”
話音落,上游飄來無數(shù)花燈,恍若銀河落人間。
姜聞纓輕聲呢喃,語氣滿是諷刺:“可你我根本不是夫君與娘子,又怎會長久?”
謝長瀾沒聽見。
他的目光早越過她,落在橋那頭的葉青晚身上。
她穿件單薄白裙,在風里輕顫,像只折了翅的蝴蝶,可憐又惹人心疼。
謝長瀾握著她的手驟然收緊,直到姜聞纓痛呼出聲,他才回神道歉:“對不起,阿纓,我......”
暗影適時出現(xiàn),“王爺,奸細招供了。”
謝長瀾皺起眉,沉默片刻后,愧疚地看著她:“阿纓,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我派人送你回去?!?/p>
姜聞纓嘴角扯過一抹譏誚,沒應聲。
馬車行至拐角處避讓行人時,她翻身跳下車,折回相思橋。
橋中央,謝長瀾正將葉青晚擁在懷里。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口中的“長長久久”,就換成了對另一個女人的溫存。
姜聞纓腳步頓在暗處。
還有什么可看的?
謝長瀾從來都把她當傻子騙。
她能清晰聽見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娘子,下次別穿這么少出來,惹本王著急?!?/p>
葉青晚推開他,在他胸口輕捶,“你該去陪她的,我本就是外人,你又何必管我死活?!?/p>
謝長瀾慌忙捂住她的嘴,急得連自稱都亂了:“娘子,別胡說,我們之間,她才是外人?!?/p>
“答應我,無論發(fā)生何事,都要先顧好自己,你的命比我的還重要?!?/p>
他只有急到極致時,才會這樣在“我”與“本王”間反復切換。
姜聞纓站在陰影里,心臟像被鈍刀反復切割,疼到窒息。
她想起從前,皇后要對她上家法,謝長瀾將她護在身下,滿眼猩紅地嘶吼:
“阿纓是我的命!跟她比,你都得靠邊站!一個外人,憑什么動她?”
“要打沖我來!”
這才過了多久,她竟成了他口中的“外人”。
突然,一陣急促的車輪聲傳來。
一輛賣炸糕的板車失控,順著橋面斜坡直沖過來,車上的炭火盆晃著火星,眼看就要撞到幾人。
多年護著謝長瀾的本能,讓姜聞纓下意識朝他奔去,想將他拉開。
可謝長瀾先一步將葉青晚護在身后,一腳踹向板車。
“哐當”一聲,板車翻倒,滾燙的炭火濺了一地,大半都朝姜聞纓撲去。
她倉促后撤,小腿還是被炭火燎到,她踉蹌倒地,手背被碎石劃傷,滲出血絲。
謝長瀾回頭瞥了一眼,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隨手丟在她腳邊,便打橫抱起葉青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枚玉佩,是她去年送他的生辰禮。
當時他攥著玉佩,鄭重地說:“阿纓,這是你送我的,我會像守護自己一樣守護它?!?/p>
如今,卻成了他打發(fā)她的玩意兒。
淚水終于決堤。
賣炸糕的大娘這才回過神,跑過來扶起她,“小娘子你這是何苦,本來離得遠遠的,偏要跑過來!”
“幸虧沒傷到臉......唉,誰讓咱們都沒有夫君護著呢?!?/p>
她木然地聽著,渾身冰冷,目光落在手腕的佛珠上。
這是謝長瀾跪了千級臺階,從山上寺廟求來的,他還親手抄了整整一部佛經(jīng),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鄭重地戴在她手上。
“阿纓,從前都是你護著我,此后換我守護你。”
“只要我的愛還在,這手串就能永遠護著你?!?/p>
言猶在耳,他的心卻早變了。
他護著的是另一個女人,連帶著這串曾象征“守護”的佛珠,也不肯再護她半分。
既如此,這東西她也不必再留。
姜聞纓摘下佛珠,放在了大娘手里,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
她剛離開,謝長瀾就折了回來,放了錠銀子在板車旁。
余光掃過大娘手里的佛珠時,他的瞳孔驟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