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我再也沒有想過吃肉的事，乖乖按照媽媽的安排來吃飯。

但就算是吃素，媽媽的餐盤里也永遠(yuǎn)比我的豐盛。

她可以吃鮮美多汁的素肉卷，還有清脆可口的荷塘小炒。

可給我準(zhǔn)備的，卻永遠(yuǎn)都是青菜煮豆腐。

每當(dāng)看到我臉上流露出難以下咽的神情，媽媽就擠出兩滴眼淚：

“言言，難道你想看到哥哥被病痛吞噬嗎？”

“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替你痛著，你得清空一切雜念，認(rèn)真吃素，讓哥哥健康起來呀?！?/p>

我見不得媽媽流眼淚，也不忍心讓哥哥繼續(xù)被病痛摧殘。

一鼓作氣把寡淡無味的菜吃完后，我強(qiáng)打起精神對著媽媽笑了笑。

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也沒再欺負(fù)過我。

但也沒人跟我玩了。

他們背地里嘲笑我上輩子作惡多端，這輩子才只能靠著吃素來贖罪。

我裝作不在意，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這些事，還是會委屈得偷偷哭泣。

很快到了學(xué)校體檢那天。

護(hù)士姐姐為我測體重時，看著我瘦弱的身子，不忍心地別開眼。

“妹妹，你現(xiàn)在十二歲，可是體重只有23千克?！?/p>

“平時是不是挑食呀？要乖乖聽家人的話，好好吃飯哦?！?/p>

我很想和她說，不是這樣的，我很聽話的。

我每一頓飯都按照媽媽安排的來，從不敢忤逆一點(diǎn)。

可我害怕給媽媽帶來麻煩，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離開了。

但這件事還是讓媽媽知道了。

學(xué)校把體檢不合格的學(xué)生家長通通叫了過去，進(jìn)行健康教育。

我緊張地扣著手指，觀察媽媽的反應(yīng)。

果然，沒過幾分鐘，媽媽便不耐煩地打斷老師。

“老師，我家言言的身體狀況，我作為媽媽是最清楚的。”

“這是我自己的育兒理念，您無需再多言了?！?/p>

“再說了，小姑娘瘦點(diǎn)挺好的，身材苗條的以后更好嫁人呢?！?/p>

老師明顯不同意媽媽的話，還想多說點(diǎn)什么，可媽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那天晚上，我在餐桌上不敢動筷子，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著媽媽。

可媽媽的臉色卻意外的很好。

她笑瞇瞇地湊到我面前，溫柔地說道：

“言言，哥哥的病情有很大改善?！?/p>

“咱們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歡喜。

正想著無論吃素對哥哥的病情是否有用，我都要一直堅持下去的時候。

媽媽緊接著又說出了一句令我不寒而栗的話。

“媽媽想讓哥哥的病徹底好起來。”

“醫(yī)生說還有半個月就能決定他能不能出院，所以媽媽打算呢，未來半個月都不給你做飯了?！?/p>

媽媽兩眼放光，眼神中滿是憧憬：

“言言，你堅持半個月不進(jìn)食，就沒有任何生靈會遭到殺戮，這可是吃素的最高境界！一定可以加速哥哥的病情治愈的！”

我不可置信地聽著媽媽說出這樣的話。

別說半個月了，就是一周不吃飯，我都會死的！

我慌張地?fù)u了搖頭，幾乎是求饒般地看著媽媽。

可媽媽完全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設(shè)想中，全然沒有注意到我害怕的神情，喜笑顏開道：

“言言放心，只是半個月不吃飯而已，媽媽還是會給你適量喝水的?！?/p>

“只要有水喝，保證不脫水，身體就不會出問題?！?/p>

我渾身顫抖地聽著媽媽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恐怖的話語，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可媽媽見我怔愣在原地半天沒說話，眉頭一皺，又是不耐煩的模樣。

“反正就是這么決定了，我不是來和你商量的?！?/p>

“如果你不答應(yīng)，那哥哥的病治不好，就都是你周言的問題了！”

“是你為了一己私欲，害得哥哥被病痛反復(fù)折磨！”

媽媽的話音不斷在我腦海中回蕩，字字誅心，句句入骨。

我害怕饑餓，也害怕死亡。

但我更害怕哥哥的病好不起來，也不想看到媽媽傷心難過。

我抬起頭，眼神空洞。

“我知道了，媽媽?！?/p>

說出這句話后，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我終于又看到媽媽笑了。

......

為了能夠讓我徹底實行為期半個月的斷食計劃，媽媽特意給我跟學(xué)校請了假。

她把我關(guān)在房間里，只給了我一小瓶水，并且在家里裝了監(jiān)控。

“言言，不要耍小心機(jī)偷偷出來找東西吃哦，媽媽都會知道的?！?/p>

安排好一切后，媽媽放心地到醫(yī)院陪護(hù)哥哥，幾乎沒再回來過。

明明是夏天，可我縮在房間的角落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開始的三天，我就忍受不了極致的口干，把那瓶水全喝光了。

第四天，我靠在床上，幻想著半個月過去之后可以肆無忌憚地喝水，也可以吃到所有自己想吃的。

到了第六天，我?guī)缀跏チ伺袛嗍挛锏哪芰Γ挥X得自己像片紙，身體又空又干，一掰就碎。

我不敢走出房門去接水喝，也沒有力氣支起身子。

視線模糊地望了望黑漆漆的房間，我匍匐到另一個角落。

然后用盡全身最后一點(diǎn)力氣，擰開了地上的一瓶洗衣液。

慢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那瓶洗衣液全部喝了進(jìn)去。

身體在灼燒，呼吸越來越困難。

我倒在地上艱難地喘息，卻覺得無比心安。

比起饑餓，這點(diǎn)疼痛似乎算不上什么。

更讓我安心的是，洗衣液不算食物，吞進(jìn)去了也不會觸犯大自然的生靈。

我依舊奉行著媽媽吃素的原則，她不會責(zé)怪我的。

我只是渴了，想喝點(diǎn)東西而已。

然而再次醒來時，我已經(jīng)飄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