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叔的話讓我感覺到了深深的不安。

水發(fā)豆芽和青口白菜都是我們店里現(xiàn)成的貨物。只有桑皮宣紙需要去兩條街之外的一個文具店買。

大概十幾分鐘之后，我把桑皮宣紙買回來了。趙叔拿到所有的東西后，便開始給大風車做“加餐”。

趙叔給大風車制作的加餐很簡單。就是把水發(fā)黃豆芽用熱水略微一焯，又以一整張白菜包裹起來，再于外邊包裹一層玉米棒子面，上籠屜蒸制成“菜團子”。

在之后，他讓我用宣紙包裹了五六個菜團子。讓我等大風車下次來取餐的時候，拿給他當干糧。

菜團子是我們東北最常見的粗糧飯。我不懂為什么趙叔要給大風車弄這個，因此多問了一句“因果”。

而趙叔的回答，依舊讓我意外得緊。

借著蒸團子的空閑，趙叔告訴我：“這東西根本就不是給他吃的。而是監(jiān)視他的‘眼睛’。通過這菜團子，我便能知道是什么東西在纏著他。女人、債主、魑魅還是更不干凈的‘祟仙’?！?/p>

“哦？”聽了趙叔的話，我好一陣愕然。頭一次聽說粗糧菜團子還能當“陰陽眼”使喚。

詫異半響后。我虛心道：“這用菜團子做眼線的事情頭一次聽說。什么原理哇？”

對問，趙叔問我道：“你知道在咱們火郎中的學問里。豆芽菜又叫什么嗎？”

對問，我只能搖頭。

“又叫混沌菜，或者八卦菜。是能夠用來占卜魑魅，推演兇吉的。據說卜卦的‘卜’字，便是豆芽菜的變體形狀?！?/p>

聞言，我詫異：“一個豆芽菜有這么大學問？還能當卦象使？”

“灶火上的學問，非常大?！壁w叔一邊用紙張包菜團子，一邊告訴我用豆芽占卜兇吉的理論。

原來在古代。人們認為發(fā)豆芽是一種極其神奇的“寶貝”，是介于生死之間，藏育之交的特殊存在。

說它是菜，此物帶著豆胎且無土氣。說它是種子，但它卻帶著綠葉，而且生根。

最神奇的是，發(fā)豆芽的生長周期暗合時辰八卦的易理，且對于周遭環(huán)境、溫度、水紋、毒素都很敏感。故而才又被稱作八卦菜，并用于輔助檢測周遭環(huán)境，乃至測算是非兇吉。

“從艮而震，震而巽矣，自癸而甲，甲而乙矣。至此，混沌始分，芽菜大成?！?/p>

說完那一句“艮震甲乙”的玄理話。趙叔又告訴我：“我剛才念的是火郎中發(fā)豆芽的竅門。那些卦象和天干換算出來，都是豆芽生長的時間節(jié)點。掌握了，便能發(fā)好豆芽。精通了，便能用豆芽測陰陽神鬼。”

“好大的學問呀。”聽了趙叔的話，我訕訕點頭。意識到火郎中的本事太雜了。只發(fā)豆芽這一項，便不是我短時間內能消化的。

雖然從趙叔那里得知了豆芽的“玄妙”。但對于如何拿這玩意幫大風車“辟邪”卻也還是一頭霧水的。

不過，就在我剛又想細問時，那倒霉的大風車趕巧來我們店里接外賣了。

“小施！給我來一份鍋包肉?！眲傔M店門，那大風車便扯著嗓子沖我鬼喊。

在他的喊叫聲中，趙叔親自拿著菜團子走到大風車面前。

遞給他后又道：“大風車。最近身子消瘦呀？是不是活接得太多太累了?！?/p>

“哎！為了未來的老婆，多干點不是應該的嗎！”大風車聽了趙叔的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黑眼圈也更濃了。

在他的笑容中，趙叔將紙盒包裹的菜團子遞給他道：“把這個拿上，半路上餓了墊一口。免的壞腸胃?！?/p>

大風車見了趙叔的好意。本能地推脫。但趙叔接下來一句頗具溫度的話，徹底堵住了他的嘴。

“風里來，雪里去的。都不容易。你病倒了，怎么對得起沒過門的媳婦。”

有趙叔這一句話，大風車的臉上洋溢起看得見的感激。

帶著感激，大風車將還冒著熱乎氣的菜團子揣進懷里。等拿到外賣后，又扎進了白茫茫的雪景中。

待他走后。我才敢又問趙叔道：“叔！如果大風車真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那些菜團子會發(fā)生什么變化？”

對問。趙叔回答我：“按照咱們的理論。豆芽菜有混沌之氣。對于周遭環(huán)境的變化最為敏感。這焯好的豆芽如果不吃，會在一天之內就敗壞掉。便是這個道理?！?/p>

說完那些，趙叔又著重強調。根據芽菜顏色的腐變，再加上一些經驗，判斷大風車去過什么樣環(huán)境的技巧。

趙叔舉例子說。如果大風車拿著他的豆芽菜團子往墳地之類的大陰大濕之地走。菜團子里的豆芽菜會很快霉變長斑。

如果他拿著這些菜團子去按摩房做大保健，那菜團子里的芽菜鐵定會因為周遭環(huán)境熾熱曖昧，變得特別干癟。

又如果他去了廟里，還參加了法事，那豆芽便會因受煙熏而發(fā)紅，外邊具有吸附功能的宣紙還會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香灰......

凡此種種變化，不一而足。但只要會看。便能找出大風車去過的詭異地方。進而推測出這人變得萎靡怪異的因由。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眼睛”不用費事盯梢，也不傷感情。就算是趙叔全猜錯了。絲毫不影響飯館和外賣員之間的關系。

我聽了趙叔的道理。又困惑道：“要是這家伙把菜團子都吃了呢？咱怎么辦？”

趙叔搖頭：“不會的。這樣的天氣就著風吃菜團子會引腹痛。大風車干外賣不是一兩年，不會不懂這道理。而這才是他一開始拒絕我好意的根本原因?！?/p>

趙叔說完其中的道理，我感嘆趙叔看人的心機真的深。也十分期盼大風車晚上回來吃飯。想看看他懷里的豆芽菜團子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

轉瞬間，時間到了晚上八點。

這個時候，尋常人家普遍都以吃過晚飯。忙碌了一天的外賣員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三三兩兩地來到我們店里用餐。

今晚工作餐時，大風車最后一個進來。和白天時相比，大風車的身體狀態(tài)更加不堪。我見他腿都開始抖。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雖然如此，但大風車臉上卻也依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一進店門，便向我們點菜吃，這一次依舊是重口味的血腸子。

此時，趙叔早已經在柜臺上等著他的光顧了。見他一坐好，便沖他走過去道：“大風車。我給你的菜團子吃了嗎？”

“沒怎么吃。”大風車聞言，不好意思地告訴趙叔，“今天特累。半路上還看了看我女朋友。就只咬了一口?！?/p>

趙叔聞言微微一笑：“沒關系。你拿出來，我給回鍋熱熱。菜團子配白肉血腸燉粉條，在給你撈一碗酸菜。保證你饞得想哭?！?/p>

“您這么一說我真挺饞的?！贝箫L車聽了趙叔的話眼睛都直了。當即把菜團子拿出來，交在趙叔的手里。

趙叔拿到冷菜團子之后，沖我遞了一個眼色。而后我立刻領會精神。與他一起往后廚里走。

片刻之后，我倆人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后趙叔迫不及待將包裹著宣紙的菜團子顫開，把棒子面的外皮剝開，露出了里邊的菜葉和豆芽。

“怎么會這樣？”望著那捂了半天的豆芽菜，我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