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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從小家人就跟我說,要對姐姐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為了給血液病的姐姐配型,我根本不會存在。
于是初中還沒畢業(yè)就輟學(xué)進廠給姐姐賺學(xué)費。
姐姐懷孕后,我作為陪嫁丫鬟,要照顧她一家的起居。
直到侄子上小學(xué),爸媽才大發(fā)慈悲放我出去打工。
我這輩子唯一的叛逆,就是借用姐姐的大學(xué)學(xué)歷,進了公司。
晉升主管那天,我請全家到餐廳吃飯。
“別以為現(xiàn)在當(dāng)了主管,就得意忘形,要不是你姐姐,你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p>
我一邊給小侄子喂飯,一邊點頭哈腰。
“在外面再耀武揚威有什么用,還不是我媽給我生的仆人?!?/p>
眼睛有些酸澀,我躲進廁所,再出來,包間空無一人,連我的包也都不見。
找服務(wù)員借了手機,沒有一人接通。
因為付不了錢,我從白天坐到黑夜,爸媽才姍姍來遲。,.
“我們剛才吃完了,出去逛逛,現(xiàn)在才想起來?!?/p>
“打個招呼很難嗎?還拿走我的包,我在這里等了多久!”
爸媽不耐煩。
“不拿你的手機怎么付款!難道還要花你姐姐的錢嗎?!?/p>
......
我看著姐姐手里提著的大包小包,隨手丟給我一個包。
里面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短短一下午,僅有的幾千塊積蓄被刷得只剩下幾毛。
“你現(xiàn)在是在質(zhì)問我們嗎!我們不是替你著想嗎,你剛才喂成成吃飯,我們出去逛街,留你好好吃,有什么問題?”
我想起桌上的幾盤殘羹剩飯,舌頭苦到發(fā)澀。
“你們提前跟我說一聲很難嗎?我的工資卡都在你們手里,為什么還要拿走我的手機!”
“我付不了錢,餐廳像看犯人一樣看著我!”
我忍不住地想抽泣,幾年來的委屈憋到了臨界值。
“你怎么跟父母說話的,注意你的態(tài)度!別忘了你因為誰才有今天。”
“又不是第一次忘記了,你大驚小怪什么!”
是,確實不是第一次。
每次小學(xué),我總是全校最后一個走,到了傍晚,帶姐姐出去吃飯的爸媽才想起我。
過節(jié)出去旅游,我總是留在家里帶孩子看家那個。
因為從我出生開始,就是依存別人活下來的。
不到兩歲,就抽出快一公斤的骨髓移植給姐姐。
背后的針孔到現(xiàn)在還時不時地發(fā)癢。
“我就想知道,打個招呼有那么難嗎!為什么我總是被你們留下的那個!”
年少受的委屈如同細密的針雨,刺得我號啕大哭。
周圍所有人都打量我,對比冷靜的爸媽和姐姐,我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這家人不知道家丑不外揚嗎,還站在飯店里鬧?!?/p>
“這女兒都多大年紀(jì)了,估計是個瘋子。”
姐姐第一個不耐煩。
“爸媽,我們走吧,丟人現(xiàn)眼,等過一會兒,她自己就滾回來了?!?/p>
媽媽看著周圍越來越多人一輪,臉色鐵青。
“你鬧夠了沒有,丟臉還嫌不夠是吧。”
眼淚模糊眼睛,我第一次問出了這二十幾年來想了一萬次的問題。
“你們真的愛我嗎?”
“除了把我當(dāng)成姐姐的血袋,奴仆,你們真的把我當(dāng)過女兒嗎?”
我總是在尋求這個答案,我想找到除了血袋,自己存在的意義。
所以爸媽叫我輟學(xué)給姐姐賺學(xué)費的時候我同意了;
姐姐懷孕需要我去照顧他們一家老小,我欣然接受;
姐姐在家情緒不好,我一個人在出租房里照顧生病的父母,我沒有任何怨言;
每個月的工資卡交到爸媽手里,為姐姐還房貸,我沒有反抗。
打個招呼,或者我只是想站在父母心里的起跑線上,這很難嗎?
‘啪’的一巴掌。
“你給我閉嘴!”
爸爸怒目圓睜地看著我,打斷我的哭聲。
“你長本事了是吧,給你吃給你喝還有錯了?沒有我們,你能長這么大嗎?”
“還質(zhì)問起父母和你姐了,白眼狼!”
父親拉著姐姐就往外走,媽媽警告地看著我。
“你自己想辦法把賬結(jié)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你真是太傷我們心了!”
頭發(fā)沾著淚水糊了一臉,我看著地上的包。
我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2.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趟銀行,凍結(jié)了工資卡,向公司遞交了新卡。
回到家時,爸媽坐在沙發(fā)前等著我。
“你一大早上死哪去了,早飯也不做,今天是周末,你姐姐還等著你去給她帶孩子呢!”
我環(huán)視了一圈家里,瓜皮垃圾丟得到處都是,衣服攢了一筐沒洗。
“你去把你姐姐的衣服洗了,就當(dāng)給你昨天賠罪了?!?/p>
“別以為你現(xiàn)在當(dāng)了總管翅膀硬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份?!?/p>
爸爸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到我就不停哼氣。
“我還不知道她,前幾年裝乖巧,等我們一把她放出去,就來跟我們對著干!”
“哪里比得上秀秀一點,昨天還給我們買了燕窩。”
“不像某些人,從小就自私自利?!?/p>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以跟自私沾邊。
孫秀給他們買各種補品,是她買的,花的卻是我的錢。
孫秀自己想出去玩,帶著他們倆,是因為家里的家務(wù)我全部包攬。
孫秀去超市,說也要給妹妹買一份,可最后總是她自己獨占兩份。
好名頭全部給了姐姐,我永遠是登不上臺面的那個。
“對,我自私自利,那你們明天就搬到我姐那里去住吧?!?/p>
“這個房子,我這個月就退租了,昨天錢被花完了,我準(zhǔn)備租個小的,離公司近?!?/p>
話音剛落,茶幾上的水果碗就被砸得稀爛。
“那我們呢?你就因為昨天那一點小事情跟我們賭氣是不是!”
“簡直白養(yǎng)你了!”
可我從來沒有再賭氣。
當(dāng)上總管前,我一個月工資不過六千,四千上交到工資卡。
孫秀說自己照顧不了爸媽,就讓我租了兩室一廳照顧爸媽,每天通勤都至少要花3個小時。
“你們又不止我這一個女兒?!?/p>
“姐姐那里有好幾間空房,你們搬過去吧,反正你們覺得她最孝順不是嗎?”
媽媽看我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不像賭氣,眼神里充滿不可置信。
也是,家里養(yǎng)了幾十年的老黃牛,突然不肯耕地了,主人肯定會生氣。
“小清,你至于嗎?不就是昨天沒跟你打招呼嗎,你至于要把爸媽都趕出家門嗎?”
爸爸的臉上更加猙獰。
“你不用跟她廢話,一點小事就敢給我們甩臉色,走!我們?nèi)バ銉杭依铮彤?dāng)沒這個女兒!”
爸爸拉著媽媽收拾行李就往外扯。
我身上泄了力氣,拖著身體收拾家里的狼藉,不到半個小時,姐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是不是瘋了,還敢把爸媽趕出門!你趕緊把他們給我接回去,我婆婆一會兒給我臉色看,我饒不了你。”
我嘆了口氣。
“我照顧了他們幾年,孫秀,你不能什么好處都占著吧?!?/p>
“這個房子我會退租,爸媽說就沒我這個女兒,你好好照顧他們吧?!?/p>
不等孫秀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搬家后的第一天,我躺在不足五平方米的臥室,看著天花板無聲落淚。
第二天上班,還沒走進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樓下圍了一群人。
“孫清,你可算來了,你爸媽在公司樓下撒潑半天了?!?/p>
3.
媽媽的耳朵最尖,一聽見我來,蹲在地下大哭。
“孫清,你把我們趕出去,狼心狗肺!”
“你為什么還把工資卡給停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們!”
爸媽在樓下,聲嘶力竭地講述,是如何辛苦地把我拉扯大。
我又是多么沒良心的,趁姐姐家里困難,把他們掃地出門。
“鬧夠了沒有!”
我壓著聲音,指甲掐進肉里。
“你姐姐家里困難,她婆婆不給她好臉色,你趕緊把我們接回去。”
爸爸直接對我下了命令。
媽媽在一旁唱白臉,扮演一對勸孩子迷途知返的父母。
“小清,上次那個事情,是爸媽錯了,但是你就因為這點小事跟我們鬧成這樣,有必要嗎?”
“你別跟她低三下四的,我們是父母,再有錯那也是她的爸媽!”
周圍的同事嫌我們一家丟人,在一旁勸我。
“小清,你趕緊把你爸媽弄回去,你們在這里公司形象都被你們給毀了。”
我麻木地看著爸媽。
“是孫秀給你們出的主意吧,我沒時間照顧你們,之前我照顧你們的時候,孫秀給我一個月500的撫養(yǎng)費,我給她一千。你們回去吧?!?/p>
這下連父親都投來異樣的目光,我不再是那只乖乖聽話的狗了。
“你真要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
“你姐姐從小就沒伺候過人,她哪里知道照顧我們,你現(xiàn)在跟爸媽道歉,我們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一樣?!?/p>
我看向還在等我跪求道歉的父親,爆發(fā)了脾氣。
“不會可以學(xué),難道我就是天生就會的嗎!還是說你們覺得只有我天生就是丫鬟?”
“租那個房子,我每天上班通勤三小時,照顧你們還得給孫秀一家洗衣做飯,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嗎!”
‘啪’又是一巴掌。
這是爸爸常用的讓我閉嘴的方式,也是他說不過我時逼我服軟的辦法。
“誰逼你!要不是你姐姐,你現(xiàn)在都不存在,狗都比你懂感恩!”
“斷絕關(guān)系可以,把這么多年的撫養(yǎng)費,全部還給我們?!?/p>
我捂著臉回想過去。
從初三結(jié)束,我都是在為這個家付出,該償還的,是我嗎?
孫秀的學(xué)費是我賺的,房貸是我還的,孩子是我?guī)У?,就連背后那條骨髓都是我的。
我唯獨虧欠的就是我自己。
“要多少?!?/p>
“十萬?!?/p>
我每個月的工資卡都給了孫秀,十萬塊錢,我要去哪里找。
“行,你們走吧,過幾天我打到你們賬戶上。”
媽媽見我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臉上閃過錯愕,不知道是在可惜錢要少了,還是在錯愕失去了一個任勞任怨的丫鬟。
“小清,你到底要賭氣到什么時候......”
媽媽看著我流淚,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拖著往門口走。
一場鬧劇終于結(jié)束,領(lǐng)導(dǎo)嘆息地看著我。
“小清,好歹你也是上過大學(xué)的人,基本教育沒有嗎?”
我心中突然一咯噔,離開半天的父親去而復(fù)返。
“你說她?她什么時候上過大學(xué)了,一個連初中都沒畢業(yè)的廠妹!”
沒人可以用這么惡毒的語言描述自己的女兒,但我爸爸可以。
“您開什么玩笑,孫清不是河清大學(xué)畢業(yè)的嗎?”
他似乎反應(yīng)過來什么,開始大笑。
“好你個孫清,我就說就憑你的本事,這么會進這么好的公司。”
“你連你姐姐的學(xué)歷都敢冒充!你根本就是搶你姐姐的工作!”
“因為自己當(dāng)了主管有點能耐,結(jié)果還不是要靠你姐,你有什么本事?!?/p>
因為他的這幾句話,我被公司當(dāng)場解雇,爸爸一臉痛快地離開了。
我的人生總是這么輕易地被他們幾句話支配。
沉寂了兩個月,孫秀沒有再來煩我。
既然決定為自己而活,那就從頭開始。
我把之前買的車賣掉了,貸款了一些錢,準(zhǔn)備去國外重新讀大學(xué)。
出發(fā)前一晚,孫秀突然給我打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