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北疆人家里的火炕，晝夜不能斷柴火。

也就是說，每家每戶燒火做飯取暖都需要。

所以，村民上山砍柴木，進城賣柴木換錢，這本身就是一條生存之道。

少數(shù)人家還會扛木料加固房屋，以防大雪降臨時不堪重負。

正常人家，總歸不會閑著，都在找活計做。

凌峰見到幾個眼熟的村民，一改以往低頭耷腦的逃避，而是主動上前打招呼。

村民聞聲見是凌峰，剛開始時流露出鄙夷神色。

但轉(zhuǎn)眼看見其背簍上沉甸甸的獵物，以及肩上一大捆柴木，嘴臉頓時就變了。

“嚯，好多啊，滿滿一竹簍子，怕是有三四十幾斤重呵。”

“哇，兩只野兔還有三只山雞，都很肥啊?！?/p>

幾個村民圍上前，肆無忌憚地翻看，七嘴八舌感嘆。

“凌家大郎，這些你從哪弄來的？”

“？？？”

話說得一個比一個難聽，就差一個‘偷’字沒說出口。

“哪里弄的，就不能是我自己打來的么？”

凌峰自尊心嚴重受傷，他憤憤不平地反駁。

“你當張叔是老眼昏花還是眼瞎，連鐵箭射的傷口都搞不清了嗎？”

“關(guān)鍵你是怎么獵到的，又是在哪里打獵？”

一位自稱張叔的人，厲聲厲色質(zhì)疑。

張叔本名張發(fā)貴，也是村里頗有名氣的老獵戶。

他跟凌伯是拜把子兄弟。

以前，經(jīng)常到凌家喝酒。

他是眼睜睜看著凌峰一步步敗的家。

凌伯失蹤之后，他悲憤欲絕，在村里公開大罵凌峰。

說凌伯太溺愛這逆子，要是他的兒子這樣子，早就一刀劈了。

也絕不至于搞到家破人亡。

今日所見，卻讓張發(fā)貴難以置信。

這個十惡不赦的敗家子，難道洗心革面，浪子回頭了？

“回張叔的話，愚侄是在小陰山的南面獵的?！?/p>

見是這位異性叔父，凌峰自然不敢怠慢，老老實實說實情。

“南山坡？”

張發(fā)貴聽聞則更加狐疑：

“小陰山南邊我也去狩獵過，一日工夫，不可能有這么多收成啊?！?/p>

“大郎，你不會是在誆騙我的吧？！”

說到最后一句，張發(fā)貴怒目圓睜，嗓門提高。

“愚侄不敢騙您老人家?！?/p>

凌峰悶悶自嘲，“可能是晚輩運氣好了點，兔子的腿都受傷，山雞雪地受困，屬于瞎貓碰上死老鼠?！?/p>

張發(fā)貴聞言仔細查看。

“嘿，兔子腿的確撞傷，山雞爪子凍得變黑了，說的倒是實話。”

終于，有了一句肯定的話語。

“快回家去吧，不準再去賭了，好好跟你家小童養(yǎng)媳過好日子?！?/p>

張發(fā)貴厲聲厲色囑咐。

他是凌伯把兄弟，就是凌峰長輩。

“是，張叔?！?/p>

凌峰恭恭敬敬鞠躬應諾。

然后，他背起竹簍轉(zhuǎn)身，快速向家方向走去。

院門從里面閂上的，隱隱透出一絲牛油燈的光線。

說明她并沒有離開家。

凌峰心里一陣狂喜，開始敲院門。

“蕓兒開門！是我回來了…蕓兒…”

不久，院里傳出一陣腳步聲。

此刻凌峰嘴角，露出一絲燦爛笑容。

他的腦袋瓜子里出現(xiàn)美麗幻想。

她見我滿載而歸，不由得喜極而泣，從此原諒了我，保證不再離家出走。

“咯吱…”一聲。

院門打開，呈現(xiàn)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凌峰頓感墜入冰窟窿。

又是熱臉貼上冷屁股。

或許是柴木擋住視線的緣故，她沒看到背簍里沉甸甸的獵物吧。

凌峰在自我安慰。

實際上蕓娘只瞥了一眼，見是凌峰肩扛一捆柴火，其他沒看見便轉(zhuǎn)身回走。

她壓根就沒想過，他能帶著一竹簍獵物回家。

能砍一大捆柴木背回家，已經(jīng)算他還有點良心。

凌峰只好關(guān)上院門，默默跟在她后面，走到廚房間。

在牛油燈搖戈的光線下，她在縫補一件舊棉衣上的破洞。

這是養(yǎng)母遺留下來的，縫補一下可以繼續(xù)穿。

木桌上一個小竹篾、兩個缺口土瓷碗里裝著糠秕稀粥，兩雙竹筷已擺放整齊。

小竹篾里仍舊是三個黑面窩窩頭。

顯然，她沒有自己先吃，一直在等他。

“吃飯吧。”

她放下手中針線活，冷冷地拋出一句。

然后側(cè)過身子坐下來準備吃飯，給了他一個后腦勺。

她今天沒走，并不是對他抱有什么幻想，而是因為突然想到自己還有一些未了之事。

須處置之后才能安心離開。

凌峰當然不清楚她沒有離開的原因。

只是看見她在家縫補衣裳，忍著饑餓在默默等他。

此時，凌峰內(nèi)心暖流如春。

至于其它，他根本不在乎。

他放下背簍，從里面取出油布包著的半只烤雞，放在木桌上。

“蕓兒，晚餐不吃窩窩頭糠米粥了，有烤雞還有鮮蘑菇。”

隨著蕓娘驚愕目光，他把背簍里的獵物全倒了出來。

“這兩只野兔，明日我去鎮(zhèn)上劉屠夫那里換些錢來?！?/p>

“這兩只山雞咱們自個留著，慢慢吃?！?/p>

他儼然就是個當家的，一股腦兒安排妥當。

蕓娘從驚夢中回過神來，眼眶紅熱鼻子發(fā)酸，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立馬打濕破棉衣前襟。

這個賭徒酒鬼，今日是抽了什么風？

可眼前的野兔山雞，還有山上的野蘑菇，院里的一大捆柴木。

不是虛幻啊。

“都是你打獵得來的？”

她抹去臉上淚水，狐疑地問了一句。

不過，聲調(diào)不再是先前那種冷冰冰，而是帶有幾分熱度。

“當然，難不成你懷疑這是我搶來的？”

凌峰朗聲回答的同時，打開油布露出半只烤山雞，遞到她面前。

一股肉香味竄入她的鼻孔，直沖腦門。

“咕咯…”一聲。

蕓娘的喉嚨頭動了動，雙眼直勾勾盯著半只烤山雞，發(fā)出吞咽唾沫的聲音。

自從養(yǎng)父走了之后，許久沒聞到過肉香味了。

要說不饞，那是哄鬼的。

“一起吃吧，用菜刀砍小，下鍋燒一下再吃?！?/p>

她終于有了一絲笑容。

“好…我來切雞肉你點火，一會就好，咱們再做個蘑菇菌湯?！?/p>

凌峰高興地附和。

兩人馬上分工。

蕓娘在灶頭點火燒水。

凌峰則開始做菜。

他將山雞砍成小塊，放入鐵鍋中。

再放入一些醬油調(diào)料等，蓋上鍋蓋準備紅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