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對鄭培民來說，他必須安排一位女警守著顏靜的女兒，對警力嚴重不足的山海市來說，這簡直是浪費寶貴的人力資源。不只這一件事。自從朱紹死后，刑偵隊在這樁案件中花費了無數(shù)的人力物力，他也在這幾樁案子中傾注了很多精力，可到頭來怎么樣呢？朱紹和明娜的案子看似破了，又看似沒破；何大兵和盧傳亮的案子也是一樣，看起真相大白了，卻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們是警察，是為人民服務(wù)的，不是只為這樁案件服務(wù)。陸凡邑站在鄭培民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單向玻璃的另一面。訊問室內(nèi)，錢梅用淑女的坐姿，平靜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指甲，或者望一望窗外的飛鳥。陸凡邑慍怒地說：“她這是知道我們沒有證據(jù)，所以有恃無恐？”鄭培民沒有說話。雖然他們突破了顏靜的心理防線，但是除了她的口供，他們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錢梅教唆顏家姐妹謀害盧傳亮。眼下，他們只能寄希望于顏歡了，但是顏家姐妹一向以顏靜的決定為主導(dǎo)，恐怕顏歡知道的，并不比顏靜多。陸凡邑追問：“隊長，真的像檢察院說的，就算我們抓了錢梅，也不夠證據(jù)起訴她？”鄭培民無奈地點頭：“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是人，不是神?！薄拔揖褪?，心里憋了一股氣，不舒服。”鄭培民拍了拍陸凡邑的肩膀，打開房門走進訊問室。陸凡邑急忙跟了上去。錢梅抬頭看他們一眼，笑了笑：“鄭隊長終于有空接見我了嗎？你們公安局真的夠忙的。不知道你們耽誤的時間，怎么算啊，有誤工費嗎？”鄭培民和陸凡邑面對錢梅落座。陸凡邑打開手中的電腦。鄭培民如同平常一樣，從姓名年齡開始，為錢梅錄口供。錢梅耐心十分，一一回答鄭培民的問題，不搶答，也不問他們?yōu)槭裁磦鲉舅?。三人你來我往，一人問，一人答，一人做記錄，足足坐了一個小時，鄭培民才問道：“錢女士，你認識盧傳亮嗎？”錢梅點頭：“認識，她就是一個渣男?！彼D了頓，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欺騙了我的妹妹明娜。你們不會認為，就因為這件事，我把他火火燒死了吧？”她不客氣地嗤笑，“如果我要殺他，豈不是明娜日記本上的男人，我要全部殺掉他們？你們以為我是殺人魔嗎？”陸凡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他們一定問不出什么，但他怎么都不會想到，錢梅搶先把他們要問的話全說了。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對她說，他相信馬麗麗的話，說不定她早就策劃好了，怎么把傷害過明娜的人全殺了。錢梅的目光依次掃過鄭培民和陸凡邑。轉(zhuǎn)念間，她義憤填膺地說：“我妹妹被盧傳亮強奸的事，我還沒找你們報案呢，你們倒是先把我找來問話了?！彼湫?，“你們找我問話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先找那位什么婚姻專家問一問啊，對了，還有那個富豪朱平潮。他們用我的妹妹X賄賂客戶，是不是比我更有理由殺人滅口？說不定，他們連我都想殺了，我是不是可以找警察保護我？”她連珠炮式地說了一大通，陸凡邑不得不噼里啪啦打字，把她的廢話全部記下來。他們之所以現(xiàn)在才給錢梅錄口供，就是因為他們先去見過肖政道了。婚姻咨詢室利用明娜X賄賂男客戶的事，只有所謂“明娜的日記”可以證實。那本日記沒有完整的證據(jù)鏈，墨跡鑒定顯示，日記是在一個月內(nèi)寫成的。它什么都證明不了。陸凡邑假裝自己是一臺沒有感情的打字機器，由著錢梅展示精湛的演技，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兩個小時后，刑偵隊把錢梅交給了出入境管理處的同事。他們無法證明錢梅與何大兵、盧傳亮之死有關(guān)系，他們的同事可以要求錢梅解釋，她的那些書是怎么入鏡的，她和坤哥又是什么關(guān)系。在錢梅離開刑偵隊的時候，公安局得知了顏歡流產(chǎn)的事。顏靜得知此事，當場就哭了，因為她知道妹妹多么想保住這個孩子。她一邊哭，一邊不忘哀求陸凡邑，務(wù)必請警察多多照看顏歡，千萬別讓她有機會自殺。與顏靜的預(yù)料相反，顏歡并沒有自殺傾向。她和顏靜一樣，講述了自己想要脫離盧傳亮的掌控，請求何大兵幫助她“消失”。不料盧傳亮當場打死了何大兵，于是她為了替何大兵報仇，配制助燃劑，設(shè)計盧傳亮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燒死。她的說辭幾乎與顏靜的說辭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她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在了自己頭上。鄭培民把她們安排在相鄰的口供房，不消一個小時，她們就說出了全部的真相。雖然她們異口同聲，她們設(shè)計盧傳亮被大火燒死，以及她們?nèi)绾钨徺I原材料配制助燃劑等等，都是某人通過郵箱教她們的，但是她們無法提供郵箱證據(jù)。站在法律的角度，她們這段陳述更像是推卸罪責(zé)，不可能被法庭接受。公安局沒有權(quán)力要求境外郵箱服務(wù)器提供客戶資料，他們無法追查她們的口供是真是假。馬麗麗不知道公安局對案件的調(diào)查進度，只能囑托莫志強，有什么消息立馬通知她。對馬麗麗來說，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她每天都能從陽臺看到，顏靜的母親接送外孫女上下學(xué)。祖孫二人永遠低著頭，從不和鄰居打招呼，更不會理會他們的指指點點。隱隱約約，她曾經(jīng)聽到盧薇芮質(zhì)問顏靜的母親，為什么顏歡沒有了孩子，顏靜依舊沒有回家。她也曾聽到盧薇芮哭著追問，媽媽什么時候回家，她想媽媽了。馬麗麗不曾聽到老人是怎么回答外孫女的。她不只一次看到，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馬路牙子上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