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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千醒來的時候,睜眼看到的就是窗外明媚的春光。
他凝眉望去。
清晨的露珠掛在窗棱上,院邊,明顯帶著唐宋時代特征的矮墻上一簇盛放的野花顫顫,在沈千似有重量的眸光中壓彎了腰。
爬山虎懶洋洋的伸著枝條爬滿了籬笆,明媚的光影自天穹傾瀉下來,灑落一地,將矮墻上的斑駁分割成一片一片,一直蕩到矮樹下掛著的老秋千。
耳邊傳來早起小販賣力的吆喝。
夾雜著地區(qū)特有的方言俚語,隱隱勾勒出小院外喧鬧的輪廓。
沈千靠著窗欞,豎起了耳朵。
聲音吵雜。
茶店小二殷勤的恭維捧場,肉鋪中屠夫粗俗的污言穢語,酒肆內(nèi)食客放肆的高談闊論。
隔著一條老街的湖面上,遠遠傳來姑娘們婉轉(zhuǎn)動聽的歌謠,哀怨凄美,也不知道是哪家青樓畫舫上的頭牌姑娘成了望夫石,思念成殤。
哪怕隔著窗欞,沈千都能夠感受到外邊撲面而來的煙火氣。
喧鬧的晨景占了滿眼。
景色鮮活,剎那間生動起來。
沈千抿著嘴忽然挺直了身體,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最終頹然靠在墻上。
“重生了啊?!?/p>
沈千呢喃自語。
醒來三日,舊景如常。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接受,沈千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荒謬絕倫的所見絕不是來自于那個讓自己早已無比熟悉的時空。
古代?
沈千不敢肯定。
但他幾乎可以確認一點。
入眼所見的這個熱鬧的世界,絕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個朝代。
至少粗通歷史的沈千十分清楚。
就算是放在數(shù)千年前的,那個親手開啟了貞觀百年盛世,登高一呼萬國來朝的天可汗,也絕沒有做到如今日這般鼎盛的聲勢。
高坐在至高寶座上的老皇帝,南征北戰(zhàn),親手將華夏的版圖擴充到了地圖之外。
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一句老話真正沒有成為空談。
大夏?
大夏!!
回顧古今。
從沒有一個叫做大夏的盛世皇朝。
“公......公子......洗臉了?!?/p>
門外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沈千斂起嘴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如刀鋒一般凜冽的光芒斂去。
他眼眸平靜,深邃的像是一泓秋水。
扭頭瞧。
青芽挑著門簾吃力的端著木盆走了進來。
木盆很大,水很多,人卻很小。
這丫頭十二三歲的年紀,穿著奴婢的麻裙,只是身子骨長的還不到沈千的胸口,她幾乎是憋紅了臉才勉強能將水盆端在胸前。
“哦,我自己來?!?/p>
沈千搖了搖頭,伸出手自然而然想要接過水盆。
他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財,可還沒能夠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個未滿十二的小丫鬟的伺候,卻不成想,青芽似乎是被沈千的舉動給驚了一下,她努力端著的木盆一抖,嘩啦,清水撒了一地。
“奴婢該死,是奴婢不好,奴婢這就去重新打水?!?/p>
小丫頭表情惶恐,慌了神,似乎生怕招來主家的責罵。
“不用,我自己來就是。”
“公子......”
沈千搖了搖頭,丟給青芽一個溫和的笑臉。
隨即他撿起木盆走到小院里,滾滾的紅塵氣鋪在臉上,沈千的臉色柔和了一些。
瞧井邊的水顯然是才打上來不久,沾著晨露的冰涼。
沈千打濕手巾在臉上胡亂的摸了一把,冷水一激,讓他緊繃的情緒舒緩了不少。
“公子啊......是不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
青芽墊著腳,怯怯的站在一旁。
她努力的想要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的情緒。
可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衣裙卻將她內(nèi)心的惶恐出賣的一干二凈。
“青芽,別害怕,這不干你的事,我......只是不太習慣別人的伺候?!?/p>
“公子有手有腳,又不是殘廢,若是什么都你來做,這會讓我不由自主的把使喚你跟壓榨童工聯(lián)系起來,不用擔心?!?/p>
沈千安撫道。
“童工?”
青芽歪了歪腦袋,有些費解。
“哦,就是年紀很小,還沒成年的工人。”
“只有那些個沒有絲毫道德底線的資本家們才會為了金錢利益毫無顧忌的使用童工,壓榨他們的剩余價值。當然,這也和我的世界觀不符?!?/p>
沈千隨手將手巾丟進木盆里,耐心的解釋道。
“資本家是什么?世界觀又是什么?”
“公子是讀書人,說的話很怪,青芽不懂?!?/p>
青芽吃力的重復著沈千的怪話。
隨即有點不安的擺弄著衣角,歪著頭認真的看著自家公子。
“可是......可是公子,青芽才不是什么童工,青芽只是奴婢而已,是簽了賣身契的。奴婢只知道奴婢的責任就是服侍公子,否則哪怕被主家打死也是活該,就算鬧到官府,衙門里的官老爺們也不會管?!?/p>
“再說了,公子,哪家的奴婢不是這個樣子?”
青芽歪了歪頭,擺弄著纖細的手指頭,表情疑惑。
她有點想不通自家的公子到底是突然發(fā)了什么病才會性子大改,不過是前兩日一覺醒來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尤其是嘴里時不時的蹦出的古怪字眼,青芽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讀書人都是這個樣子?
沈千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
不過扭頭瞧著青芽一頭霧水的臉,他識趣的放棄了這個天真的想法。
想讓這個小丫頭了解萬惡的資本家是什么,恐怕他得要從什么是GDP開始解釋才才可以。至于世界觀,沈千覺得自己沒什么太好的辦法給青芽普及地球是圓的是一種什么概念。
“老爺呢?”
沈千輕咳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
“老爺昨日就出門了,說是要去借一些祿米來。公子,莫不是餓了?老爺昨日臨走時候吩咐過,說家里的小廚房中還有一些陳糧,若是公子餓了,青芽先去給公子熬上一碗粥,也好等老爺回來。”
青芽抿了抿嘴,抬腳就要朝著小廚房走。
沈千拉住了青芽的動作,三日時間,足夠他了解許多東西。
比如這個世界,還有這個家。
早在昨日他就已經(jīng)把這個家轉(zhuǎn)悠了個遍,小小的院子里本就不大,哪怕犄角旮旯也沒逃過沈千的眼睛。
廚房的陳糧打底是前兩年留下的,里頭生了不少蟲,就算青芽是巧婦。
但沈千琢磨著自己多半沒法忍心下嘴。
這和潔癖無關(guān)。
若是吃出了病來,眼下這個古代社會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至于自家那個便宜老爹?
沈千翻了個白眼,哪怕僅僅相處了不到三天功夫,但沈千上輩子好歹是經(jīng)管學院的高材生。
精修過心理學,微表情學的沈千只是一打眼就能明白自家的便宜老爹是什么德性。
“怕不是又去勾欄聽曲兒了?”
沈千挑了挑眉眼,嘀咕道。
他目光朝著青芽望去,后者扭捏的捏動著裙角張嘴想要辯解兩句,可抬眼瞧著自家公子,閃亮的黑眸下似乎有著洞穿人心的魔力,青芽咬了咬紅唇低下頭去。
“老爺他......”
青芽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全。
“放屁!某豈是那等貪色之人?”
“何況,就算是去勾欄聽曲,也是人倫大道,某正值壯年,如何去不得?倒是你,古往今來,也沒聽說兒子編排老子的?!?/p>
砰的一聲,院門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