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永嘉長公主是武安侯的掌中嬌。

為了得到我，他砍下駙馬的腦袋，隨著九十九箱金銀珠寶送至我府上當(dāng)聘禮。

我自然要好好答謝他，活剝了他愛寵的皮毛，親手縫成斗篷，于大婚當(dāng)日給他披上。

他愣了愣，隨即笑著吻我。

“嬌嬌，這世間唯有你堪與我相配。”

我也笑了，竟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武安侯是我的表叔，我從小跟著他學(xué)武。

后來他娶了我。我們從亂世殺伐中走來，捱過血雨腥風(fēng)，成為叱咤朝野的雌雄雙煞。

婚后，他卻帶回了一個(gè)避世出塵的孤女。

那女人整日捏著佛珠手串，吃齋誦經(jīng)，見了我滿口阿彌陀佛善哉罪過。

“你命犯孤鸞，典型的克夫相。若你真心為璟舟好，就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人前她苦口婆心勸我，人后卻笑得猖狂。

“永嘉是假公主，打著皇室名號行骯臟污穢之事，怎比得過我神女清流？”

我策馬揚(yáng)鞭，單刀闖入。

馬蹄高揚(yáng)重重踹在她臉上，一腳將她踢進(jìn)泥潭。

“神女是嗎？我看你怎么飛?！?/p>

......

佛女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滿臉血污，口中謾罵，完全沒了傳聞里出淤泥不染的模樣。

我笑得小腹隱隱作痛，“你不是手眼通天的神女嗎？快拿出你的本事自救呀?！?/p>

半炷香不到，謝璟舟帶著大批人馬趕來。

將寺廟團(tuán)團(tuán)圍住，撈出重傷的女子。

他望向我的眼神中，三分慌亂，七分責(zé)備。

“阿真素來心善，從不曾招惹你，你又何必如此對她？”

我覺得好笑，“侯爺難道忘了，正是你口中這位心善的佛女，三言兩語害死了我們的孩子?！?/p>

謝璟舟眼皮都不抬，神色淡淡，“你腹中胎兒是禍端，本就不該生下來。”

一番言辭仿佛這件事與他無關(guān)。

半年前，謝璟舟從南邊歸來，帶回一個(gè)佛女。

從那以后，我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在乎了。

他說，佛女師從名道，最擅祓禊去災(zāi)、未卜先知；

他說，姬玉真剛?cè)牒罡畷r(shí)天象大變，黑云蔽日，定是她的金身驚得妖魔騷亂不安；

他說，多年殺戮化作噩夢纏身夜夜難以入眠，他迫切希望有人能為我們夫妻二人犯下的滔天惡業(yè)念經(jīng)祈福，消災(zāi)解厄。

是的，他說的是“我們”。

而他所指的的惡業(yè)，是指我們在皇權(quán)爭斗中披荊斬棘鏟除的那些異己。

可當(dāng)初明明是他親口教導(dǎo)我——

我不犯人，人也要來犯我；人若犯我，當(dāng)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些年我一直都秉承著他的理念，于亂世中殺出血海重圍，扶持皇弟裴硯登上皇位。

他卻改口告訴我，我們都是要向佛祖恕罪的惡人。

若我果真十惡不赦，佛要度我，我絕不抗拒。

但佛卻斷言我腹中孩子是閻羅投胎。

我搞不懂，一個(gè)未出世的嬰孩，有什么毀天滅世的能力？

更想不到當(dāng)年馳騁沙場的武安侯，竟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這種無知讖言。

趁我臥病在床，命人給我灌藥，將我懷胎八月已經(jīng)成型的男嬰生生打落！

我抱著化為肉泥血水的孩子，嘶聲竭力地痛哭。

謝璟舟卻沒有半分愧疚。

“伏魔降世，有損國運(yùn)，不可不除?！?/p>

十二個(gè)大字，輕飄飄地將我孩兒釘死在恥辱柱上。

姬玉真反倒面露憐憫之色，“施主節(jié)哀，天命不可違?！?/p>

我紅了眼，“他只是一個(gè)孩子！你們這是殺人！你們才應(yīng)該遭天譴！”

謝璟舟最忌諱天譴，目光陰沉，“別再無理取鬧了。永嘉，你養(yǎng)好身體，孩子還會有的?！?/p>

他請姬玉真為我卜卦，算我何時(shí)才能再懷上孩子。

佛女玉指捏訣，半晌，搖頭嘆息。

“永嘉施主命犯孤鸞，典型的克夫相，即便再度懷孕，也是禍根孽胎?！?/p>

謝璟舟忙不迭追問，“此局如何破解？”

佛女慈眉善目，道，“請侯爺寬心，有奴家在此，必將魔胎徹底根除！”

她設(shè)壇作法，高舉桃木劍。

謝璟舟在旁監(jiān)督，全程盯著她一劍又一劍，將小產(chǎn)孱弱的我下體捅成稀爛。

又給不省人事的我強(qiáng)行灌下整整一桶紅湯。

“侯爺，法陣已成，公主不會再誕下魔胎了！”

我的孩子沒了。

我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謝璟舟卻如釋重負(fù)，歡喜摟著她道謝。

對她的稱呼也從畢恭畢敬的“道長”，逐漸變成了親昵繾倦的“阿真”。

全府上下高呼仙師顯靈。

姬玉真被奉為救世主。

彼時(shí)我只覺得整個(gè)世道都瘋了。

既如此，我何嘗不能一起發(f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