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都沒家的孩子，就這么湊到一塊過日子。

那時候過得苦啊。

吃的是白菜清粥，玉米棒子，穿的是破洞補丁的舊衣服，睡的床梆梆硬，還不穩(wěn)，多動一下，嘎吱嘎吱響，她一點也不想回到那些過去。

但是想到的時候，心里是暖的。

那時候的祁越，還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張口閉口都是生意，指責(zé)你無理取鬧，分明自己做錯了事，可道歉的姿態(tài)，都那么的高高在上。

他會抱著她睡覺，說：“姐姐別怕，奶奶不在了，以后由我來保護你?！?/p>

不過想想也是。

現(xiàn)在他跟她可不一樣了。

他可不是當(dāng)年那個為一根玉米棒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苦瓜。

他是堂堂正揚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是坐擁百億資產(chǎn)的富二代。

這個態(tài)度，也很正常。

“分手吧，好聚好散，我會盡快從這里搬出去的?！?/p>

“好啊，你非要這樣是吧，那行，分，立馬分，誰不分誰王八蛋！”

“真是給你臉了，我放著那能拿下上億生意的大小姐不哄回來哄你！”

他怒不可遏，一腳踢開湊上來的貴賓犬，“走遠點，狗東西！”

人走了，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了她和一只陌生的狗。

他下手沒輕沒重，狗被踢得人仰馬翻，疼得嗷嗷直叫。

看它這樣，周意不由想到了她的樂樂。

它當(dāng)時，一定也很疼吧，一直在痛苦掙扎，看著它的主人，以為他會是它的拯救者。

可是最后發(fā)現(xiàn)，他是殘害者。

還是食用者。

他跟那個大小姐在吃她的樂樂時候想什么呢？

會想的是它到底陪伴了他很多年。

還是這一條品種低賤的狗，果然跟它的主人一樣，只配成為有錢人的盤中餐。

這是第二只樂樂。

第一只樂樂是奶奶跟她養(yǎng)的黑白花小狗。

從村里其他人家手上拿的，收了五十塊。

她沒什么朋友，像叔叔說的，現(xiàn)在大家都住城里了，稍微有點本事或者有心的人家，都把孩子轉(zhuǎn)到了城里去上學(xué)，留在鄉(xiāng)下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殘，大家又要生活，又要帶孩子，根本顧不上的，很多時候，都是在學(xué)習(xí)就學(xué)習(xí)，放學(xué)就回家，在家就幫著大人一起干活。

沒有自己的時間。

所以打她記事起，一直是一個人玩，后來村里一戶人家的狗狗生了崽崽，奶奶花五十塊買回來。

它就成了她唯一的玩伴。

它到家的時候好小，好像奶奶的一只手就能全部抓過，瘦瘦巴巴的，沒有毛發(fā)，身上還有出生帶的血和青斑。

她們把它洗干凈，用吃剩下的飯菜，一點點給它喂養(yǎng)長大，開始長毛，開始會跑，會認(rèn)人，到后來，她每天上學(xué)，它送她出門，回來，它就來接她，搖著尾巴撲到你的腳邊舔來舔去，跟奶奶一起下地干活時，它也會跟著一起，幫忙撒種子，晚上睡覺，就守在你的房門前，不吼不鬧。

它可乖了，很通人性。

可因為太通人性，為了保護她，沒了。

那是一個夏日的雨夜。

她帶著祁越下地去收完豆角回來，兩個小小的身子，干那么多的力氣活，累得要命，隨便吃了一點，用冷水沖了下身體就睡下了。

滴滴答答的雨聲跟催眠的夜曲一般，叫人十分好眠，醒來的時候，有個人手在她身上亂竄著。

樂樂就在腳邊，邊叫邊咬，急得團團轉(zhuǎn)。

“死狗！真礙事！”

男人一腳踢開樂樂，撲到她身上，“哎呀大丫，這種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意思，來，叔叔教你玩更有趣的！”

他骯臟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掙扎，呼救，他捂住她的口鼻，挾制住她的手腳。

小孩子的力氣哪里比得上成年人，她被制住動彈不得，樂樂被踢得很痛，像現(xiàn)在這個貴賓犬一樣，人仰馬翻的，叫聲極為凄厲。

可見主人這樣，顧不得自己又撲上來，瘋狂撕咬著，動靜將一旁的祁越喚醒，他們兩人一狗，外加奶奶藏在床頭的一把剪刀，總算是將歹人制服。

但是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祁越差點又背上了一條人命，而樂樂，成為了那個人的腳下亡魂。

那時祁越說，“姐姐，以后我會再給你一只狗狗的，它也叫樂樂，我們會一起保護你！”

后來的他，確實給了。

這要說到后邊的事了。

這一遭事鬧得很大，驚動了遠在外地的父母。

他們連夜趕回來處理，先是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她一頓，罵她不知廉恥，小小年紀(jì)就勾引男人，老的小的都不放過！

兩人覺得是她不檢點，隨便撿一個陌生男的回家，跟他同吃同住，才會引得那些老男人有其它心思！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他們說弟弟需要人照顧，沒空在這邊糾纏，賠了那個男人一筆錢，息事寧人，然后讓她收拾東西跟他們進城。

“那祁越呢？”她問。

這句話無疑點燃了他們的怒火，媽媽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她身上。

“他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管他做什么！”

“他是我弟弟，他叫我姐姐，我不能不管！”

“什么狗屁弟弟！周大丫，我告訴你，你只有一個弟弟，你弟弟叫周天助！”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

把她丟給奶奶后，他們是很少回來的。

第一年說懷了，不好亂走，第二年說孩子還太小，路程遠不方便，第三年，第四年......

反正總有一個正當(dāng)?shù)睦碛刹换貋?，至于她們怎么過的......人也沒問過，反正沒生病，沒餓死，沒打電話過去，就是沒事。

就是奶奶走了，他們都覺得周天助不該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會被嚇哭，沒有帶人回來。

“好啊你周大丫，你是翅膀硬了長本事了是吧，你這是在怪我們，怪我們沒將你帶在身邊是嗎！”

周意不知道人是怎么聯(lián)想到這一層的，她分明一句怪的字眼都沒有，反正他們更加生氣了，要打她，祁越從門縫里看到，跑過來擋在她面前，“不準(zhǔn)打姐姐，不準(zhǔn)打她！”

“哪里來的野種，叫誰姐姐呢，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我可沒生過你！”

兩個人一起被打，她護著他，他也護著人，到最后，分不清究竟落在誰身上的鞭子更多一點。

“真是想男人想瘋了，這么個小孩也要！”

媽媽撂下這么一句話，丟下一沓錢，說：“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們走，那我們也不管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別總給我們打電話，事那么多，誰有空管你！”

人走了。

他們身上掛著彩，松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錢，一張一張的數(shù)。

是五百塊。

夠吃好長一段時間的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