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績拿著一張飛錢反復(fù)看，打了個哈欠，不滿道：“怎么？你就是要給我看這個？”

堂下跪著的探子并不抬頭，心知逃脫不過罪責(zé)，仍如往常鎮(zhèn)定道：“是?！?/p>

“解釋。”說著又是一個哈欠，有些不耐煩起來。身旁一位隨意披散著頭發(fā)，著一襲灰袍的人遞上杯茶，“爺，喝杯茶，提神?！边@人一雙鳴鳳目，眼尾斜斜長長，瞳仁微微突出，所有的思想神采俱藏而不露，令人看不出任何內(nèi)容。唯有嘴角卻時時上翹，洋溢著難以言說的似笑非笑。

豐績接過喝了一口，看看底下人不緊不慢道：“細(xì)細(xì)道來?！蹦侨诉@才松口氣，陳述道：“回稟相公，幾日來趙大人發(fā)現(xiàn)城東賣餛飩的張老頭有些古怪，明明到了晚上沒有買賣卻仍堅持到宵禁才收攤，今日便與巡城的劉御史一起查探。”

“就他們兩個？”那披散著長發(fā)的男人似是有意無意地問道。

豐績揮手，他明白什么意思，道：“瘋子，讓他繼續(xù)說?！?/p>

趙慈義，人，不如其名。再頑強的犯人他也能審出個所以然來，再小的蛛絲馬跡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因此造就了他過于自信的性格?，F(xiàn)在看來，這的確是致命的缺點。

“是——趙大人，怕他們有同伙救援，命我們分為幾撥人馬在不同地方埋伏。屬下們沒有等到信號，便覺不對，趕到城東卻發(fā)現(xiàn)趙大人連同劉大人和那張老頭俱已毒發(fā)身亡，而北

斗七子中的夏開陽卻死于趙大人的刀下?！?/p>

“這倒有趣的很？”羅儒瘋好像來了興致，輕撫著自己的手指問道。那一雙手，消長細(xì)致，皮膚白皙，隱隱可見青筋顯露。

“傷口深一寸，長一寸，正中喉管，皮肉翻滾，刀上喂有劇毒。屬下，不明趙大人為何這么做?！?/p>

“哦？自相殘殺？”豐績笑了笑微瞇起眼，轉(zhuǎn)向羅儒瘋，“你有什么想法？”如此說來，知道真相的是全被人滅了口？王相，到不愧是老狐貍！連死了，仍有這本事讓他睡不成安穩(wěn)覺。

“沒有，我只知道，兇手不擅用刀。傷口深淺拿捏的如此準(zhǔn)確，傷口皮肉卻不平整，用的一定不是順手兵器了。爺心里定有數(shù)的，瘋子不敢妄自揣度?！弊韵鄽垰?？難道會為了一張飛錢？那今天的事可真就要用天方夜譚形容了。

“嗯，你繼續(xù)。夏開陽怎會在那？”豐績不滿地問，對他的死倒沒有太多表示。

“回相公，趙大人本安排北斗七子在路南埋伏，屬下們在路北?；蛟S，或許，或許是臨走時卻隨手留下了夏開陽，怕事出有變，留一人于暗中應(yīng)不時之需吧?！彼睦镏老拈_陽是因為吃壞了肚子，屎大爺叫門不得不應(yīng)，誤了與那六人聚頭的時間點，讓他看見了事發(fā)的全過程。

“你不用替他解釋，沒用就是沒用，全都是沒用的東西。那六個今何在？”北斗七子拆開來講武功不算上乘，唯有陣法降得住人，少一人，威力大大減弱，這趙慈義當(dāng)真是失策得過頭。死，倒也是應(yīng)該。

“全歿！”那手下身子略一哆嗦，輕聲道。

豐績閉起了眼，面色有些疲憊，喃喃道：“如此說來，要你們何用？”

底下人渾身一涼。

羅儒瘋不再把玩那幾根手指，笑如春風(fēng)說道：“可否把那張飛錢給在下一觀？”這張紙貌似成了所發(fā)過程的唯一線索。

豐績這猛然想起還有這件東西，遞給了他。羅儒瘋掃了一眼，眉頭不為人知地微微皺起。

“是誰的？”

“屬下不知，只是在劉大人身子底下壓著。”底下人打顫著回答，這事太過蹊蹺，所有人不是被毒死就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趙慈義、夏開陽為了十兩銀子大打出手？怎么可能有這么荒唐的事！

“哪家錢莊的知道么？”

“據(jù)屬下所知是聚賢號的。”

“誰的大掌柜？”

“城南龍劍山莊——單戎驍。”

豐績還在琢磨著，羅儒瘋揮手道：“還不帶你的人沿途搜查可疑之人！”

那人見國舅爺沒有異議，如獲大赦，趕忙退下。

“聚賢號、龍劍山莊、單戎驍，都是什么東西？”豐績敲著桌子，困倦地閉起眼睛，羅儒瘋正要開口，他突地睜開了眼，精光射出，“綠林宵小也敢染指？”

“爺，不必緊張?！绷_儒瘋心頭一緊，他果然不出門知天下事。單戎驍?shù)恼鎸嵣矸莩宋淞种腥酥赖牟⒉欢?，這不多的人里竟包括了他！事態(tài)恐怕是自己難以控制的。

“你怎么想？”豐績又回復(fù)不緊不慢地神態(tài)，斜睨他一眼。

“這張便換與此事有無關(guān)系尚未可知。據(jù)瘋子所知，單戎驍不過一介草莽，該不會與這件事有所牽連?！?/p>

“寧枉勿縱。王相既有耐心二十年養(yǎng)細(xì)作，勾結(jié)江湖人士又有何不可能？”

“問題在于此人非普通草寇，他即是綠林總瓢把子，必然盤大根深，且不說他江湖上的朋與勢力，就是各自占山為王的手下亦不在少數(shù)。沒有十分必要不必與他正面發(fā)生沖突。何況各行有各行的道，此人與我們無任何沖突，又在咱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黑道上的事也省得多費心。”

“照你這么說，豈不更不能令他做大？”

“非也非也，武人終歸就是武人，不堪重用。瘋子若是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任是武藝再高在爺?shù)难壑幸仓粫鐒倓偼讼氯ツ侨艘话??！绷_儒瘋說完，不知是夸自己還是在貶低。“自然，爺若要剿滅便是十個龍劍山莊也不在話下，只是當(dāng)下應(yīng)該有更重要的事做，莫要在此人身上浪費時間的好。”

“如此說來，招攬為我所用豈不甚好？”豐績不禁起疑，羅儒瘋今日的話實在太多了。

“呵呵。”羅儒瘋干笑兩聲，“這種人最不屑與朝舟為伍。況且雖個個勇猛，到了戰(zhàn)場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亦不服管教，難成大器。爺還是不要給自己找煩心為好。”

豐績久久看著他，羅儒瘋面上依然淡定自若。

戰(zhàn)場，戰(zhàn)場——

豐績心總反復(fù)回味他剛剛說的這兩個字，這個人如此的聰明，究竟是不是好事呢？“好，甚好。你果然考慮周全。”他面上笑著頷首道。

“爺過獎?！笨粗嫔系年幥绮欢?，羅儒瘋自是云淡風(fēng)輕，豐績點了點頭，站將起來，打了個哈欠。拍拍手，殿外候著的探子已進(jìn)來聽命。

“吩咐下去暗中給我監(jiān)視那個龍劍山莊，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即來報，若有反抗——提人問話?！币娨槐娙说认氯ゲ庞诌溥湫χf道：“不早了，瘋子，你也去歇息吧?！闭f罷用手拍了拍他。

“瘋子送爺?！?/p>

羅儒瘋聽他未下殺令，心里一松，躬身送走豐績，把拳攥緊，揣進(jìn)袖里。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一片濡濕。

莫清楓與秦小混已躲過了一輪攻擊，他們不知道消息怎么走得如此快，秦小混自懷中灑出石灰粉，莫清楓趁機出擊，軟劍下無一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