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府書房內(nèi)，燭火微微搖曳，將楚墨頎長的身影投在墻上。

他負(fù)手而立，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南疆輿圖。山川河流，關(guān)隘城池，每一處墨跡都是父親楚嘯天半生心血的凝結(jié)。

福伯端著一碗新沏的熱茶走進(jìn)來，腳步放得極輕。

“世子，您站了快一個時(shí)辰了?！?/p>

楚墨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在地圖上。

“福伯，你說這世上最鋒利的刀是什么刀？”

福伯一怔，思忖片刻才答。

“老奴愚鈍，想來該是神兵利器吧?！?/p>

“不?！?/p>

楚墨緩緩搖頭，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是陽謀。一把看不見，卻能置人于死地的刀?！?/p>

福伯聽得云里霧里，還想再勸，卻被青鳥一個眼神止住。他只得放下茶碗，默默退了出去。

書房內(nèi)重歸寂靜。

青鳥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多了一絲凝重。

“世子，宮里消息查實(shí)了。陛下確實(shí)下旨申飭了御史中丞李文博，罰俸半年，理由是御前失儀?！?/p>

“然后呢？”

楚墨轉(zhuǎn)過身，黑眸中銳利如刀。

青鳥深吸一口氣。

“隨后陛下又下一道旨意，說李文博雖有小過，但其心忠直，剛正不阿，正是朝廷需要的肱股之臣。恰逢南疆軍費(fèi)開支屢增，朝中非議頗多，便命他即日啟程，以欽差身份巡查南疆，核驗(yàn)軍費(fèi)賬目。”

楚墨低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中格外刺骨。

“好一招明罰暗賞，好一招殺人誅心。這位皇帝伯伯，真是把人心算計(jì)到了骨子里。”

青鳥臉色難看。

“旨意一出，神都上下都說陛下圣明。既敲打了御史，給了王府面子，又委以重任，彰顯帝王胸襟。可誰都看得出來，這把刀是沖著我們來的?！?/p>

“何止是沖著我們?！?/p>

楚墨走到書案前，指尖輕敲冰涼的桌面，發(fā)出篤篤輕響。

“從我踏入神都那一刻，這連環(huán)計(jì)就開始了?！?/p>

他的目光穿透層層宮墻，仿佛看見了紫宸殿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第一步，利用侯景在朱雀門前挑釁，試探我的反應(yīng)。”

“第二步，長樂公主借婚書之事敲打，讓我明白在神都什么都不是?！?/p>

“第三步，紫宸殿召見，看似恩寵，實(shí)則是將我架在火上烤。御史中丞的彈劾，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就為了引出這第四步！”

楚墨的聲音越來越冷。

“以懲罰為名，將調(diào)查南疆軍費(fèi)這把最鋒利的刀，名正言順遞到他手上。滿朝文武說不出半個不字，還要贊他一聲圣明。而我靖南王府，若阻攔就是心虛抗旨，若不攔，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人扎進(jìn)南疆根基?！?/p>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步步緊逼。

這就是陽謀。

堂堂正正，卻又陰狠毒辣，明知是陷阱卻不得不跳。

楚墨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來自最高權(quán)力者的壓力，那是一種足以讓人窒息的壓迫。殿前那副玩世不恭，不過是面對未知危險(xiǎn)的保護(hù)色。如今看清危險(xiǎn)輪廓，他骨子里的斗志和狠勁徹底被激發(fā)。

前世商場摸爬滾打，什么陰謀詭計(jì)沒見過？可與楚昭帝的帝王心術(shù)相比，那些都成了兒戲。

“有意思?！?/p>

他低聲自語，眼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燃起熊熊戰(zhàn)意。

“想削藩？想把我靖南王府當(dāng)軟柿子捏？我倒要看看，你的牙口夠不夠硬?！?/p>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

“我們不能再這么被動下去?！?/p>

青鳥心頭一震。她從楚墨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氣勢。這不再是需要王爺庇護(hù)的紈绔世子，而是一條開始展露鋒芒的潛龍。

“世子有何吩咐？”

她躬身抱拳，語氣決然。

“必須定下第一個目標(biāo)。攪黃李文博的差事，絕不能讓他順利南下?！?/p>

讓皇帝欽差走不出神都？

這命令若傳出去，足以震動整個朝堂。無異于公然與皇帝作對。

但青鳥沒有絲毫猶豫。

“如何做？”

“硬碰硬不行。他是欽差，代表皇權(quán)，動用武力只會留下把柄。對付這種自詡清流的文官，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們最看重的名聲下手?！?/p>

楚墨眼神玩味，走到書案旁，從暗格取出一個錦盒。

正是白天在皇宮花園，從神秘宮女手中“撿”回的那個。

“在對付他之前，得先看看我們卷進(jìn)了多深的漩渦?！?/p>

他緩緩打開錦盒。

燭光下，青鳥瞳孔驟然收縮。

錦盒內(nèi)靜靜躺著一份帛紙繪制的軍事地圖。朱砂紅線清晰標(biāo)注著山川走向、兵力分布、糧草位置，甚至還有幾處隱秘暗道。

“這是南疆的兵力部署圖！”

青鳥失聲驚呼，臉上血色盡褪。

這份地圖是靖南王府最高機(jī)密，除了王爺和幾位核心將領(lǐng)，外人絕無可能知曉。可如今它出現(xiàn)在皇宮，還被一個神秘宮女交到楚墨手中。

這意味著什么？

靖南王府內(nèi)部出了叛徒，而且地位絕不低。

楚墨臉色凝重。他原以為這只是楚昭帝的一次削藩試探，現(xiàn)在看來，事情遠(yuǎn)比他想象的復(fù)雜。

皇帝、叛徒、神秘宮女......這背后交織著一張?jiān)鯓拥拇缶W(wǎng)？將這份關(guān)系南疆?dāng)?shù)十萬大軍生死的地圖交給他，是何用意？陷害？還是另有圖謀？

一個個謎團(tuán)浮上心頭，讓他陣陣心悸。他像在黑暗中行走，周圍全是看不見的敵人和陷阱，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

“不能再等了?！?/p>

他猛地合上錦盒，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被動挨打只會死得更快。從現(xiàn)在起，我們必須主動出擊，建立自己的力量?！?/p>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

“青鳥，動用王府在神都所有秘密渠道，給我去查！把御史中丞李文博從小到大，從里到外查個底朝天！”

“他所有黑料，貪贓枉法的證據(jù)，結(jié)黨營私的往來信件，甚至在哪個青樓睡過哪個姑娘，花了多少銀子，所有一切，我都要知道！”

楚墨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讓青鳥血液沸騰。

這才是靖南王府該有的樣子。不是退讓隱忍，而是面對挑釁時(shí)毫不猶豫亮出獠牙。

“是！世子！”

青鳥重重抱拳，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決然。

“保證完成任務(wù)！”

看著她轉(zhuǎn)身離去的矯健身影，楚墨再次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神都的夜，看似平靜，實(shí)則暗流洶涌。

楚昭帝的陽謀，叛徒的背刺，未知的敵人......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已經(jīng)張開。

但楚墨眼中沒有絲毫退縮。

潛龍?jiān)跍Y，靜待風(fēng)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