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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公在床上有個怪癖。
每次都要看著對面墻上掛著的裸女油畫才能進(jìn)入狀態(tài)。
我感到奇怪,他氣喘吁吁咬著我的耳朵。
“一點小情趣,可以加攻速,別說你不喜歡,嗯?”
接下來,我的思緒被撞得支離破碎,無心再問。
直到我偶然看到新聞里記者采訪他的學(xué)生。
長得跟油畫里一模一樣的女孩對著鏡頭笑意吟吟。
“陸老師是我最敬愛的人,他給我的感覺就像爸爸一樣溫暖可靠?!?/p>
我愣了半晌,打電話給陸銘。
“臥室里那幅油畫上的女人是誰?”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帶著寵溺的低笑。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就是一個素人,你老公我就是靠著這幅畫拿到當(dāng)代藝術(shù)獎的?!?/p>
“怎么,吃一個野模的醋了?”
我笑著說沒有,掛斷電話后直奔陸銘的畫室。
1
陸銘的畫室我很少過來,一方面是我對藝術(shù)一竅不通,另一方面是他說怕臟了我的裙子。
濃重的松節(jié)油和顏料氣味撲面而來。
在見到陸銘之前,我就見到了那個采訪里的女孩。
她笑著給我端茶:“您就是嫂子吧,陸老師天天提到您,說您是她的靈感繆斯呢!”
有幾個男生鬧著讓她當(dāng)模特。
“沈薔,快去擺個姿勢,哥幾個的畫筆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
她臉上掛著俏皮的笑:“饒了我吧,我可是有多動癥,讓我坐那兒一動不動比殺了我還難受!”
“可不是嘛!”
另一個女生接話:“沈薔最討厭被框住,她說當(dāng)模特會失去自由的靈魂。”
沈薔在一旁笑著點頭,眼神清澈坦蕩,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的心里也在打鼓。
一個從不做模特的人,真的會是畫中人的原型嗎?
世界上相似長相的人很多,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這時,陸銘從里間出來,自然地攬住我的腰。
“今天怎么有空過來查崗了?”
畫室里的年輕人紛紛起哄。
沈薔笑得最大聲,眼睛彎成了月牙,拍著手道:“陸老師是專程讓嫂子過來撒狗糧的吧!”
陸銘把我?guī)У嚼镩g。
工作臺最醒目的位置,放著我的單人照。
他低下頭,鼻尖蹭到我的頭發(fā)。
“怎么樣,陸太太,有沒有找到你想象中的小情人?”
我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
“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p>
我們一起去幼兒園接女兒瑩瑩。
到家后,陸銘注意到我裙擺上不小心蹭到的一小塊顏料,主動讓我脫下來他去洗。
我聽著衛(wèi)生間傳來的水流聲,看著他挽起袖子專注搓洗的背影,心里那根緊繃的弦,又稍稍松動了幾分。
結(jié)婚六年,陸銘不管工作室多忙,都會包攬一切家務(wù),對我更是言聽計從。
就在上周,我在國外出差被搶了包,他連夜坐飛機(jī)來看我,就因為我說搶匪粗魯,包帶把我的手腕勒紅了。
門鈴響了,是快遞員。
我簽收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收件人依舊是陸銘。
他的學(xué)生遍布世界各地,經(jīng)常會收到禮物,這不稀奇。
我順手拆開,里面是一條深藍(lán)色的領(lǐng)帶。
下面還壓著一張卡片,寫了簡短的一句話:
謝謝您昨夜的單獨輔導(dǎo),靈感迸發(fā)的瞬間,我終生難忘。
瑩瑩指著落款驚訝道:“媽媽,這里還有一朵小紅花呢?!?/p>
我看到沈薔的名字,后面還畫了一朵薔薇花。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若是以前,我不會覺得這句話有什么問題。
陸銘昨晚十一點才回家,但他的解釋是,有幅畫進(jìn)入收尾階段,急需完工。
他撒謊了。
最可怕的是,我突然想到。
臥室里的那幅畫,名字就叫小薔薇。
2
我站在油畫前仔細(xì)看,第一次看到這個裸女的眼尾,有一顆勾人的淚痣。
沈薔的眼尾,也有這樣一顆痣。
畫中女人那模糊的側(cè)臉輪廓,似乎正帶著嘲諷的笑意看著我。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
思緒不由自主飄到那句祝福語上。
單獨輔導(dǎo),迸發(fā)瞬間......
究竟是在說什么,不言而喻。
我發(fā)瘋一般沖到書房,拉開所有抽屜。
數(shù)百張沈薔的素描鋪天蓋地將我淹沒。
側(cè)顏,正臉,俯視,仰望......
畫里的沈薔用各個角度,宣告我的愚蠢。
我哭著將她撕成碎片。
陸銘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問我:“小阮,怎么了?”
我坐在逆光中,突然有些冷靜地想到,我的名字叫阮玫,他從來沒叫過我小玫瑰。
“沒怎么,家里雜物太多,收拾一下?!?/p>
散落一地的紙張他沒有看一眼,快步走到我身邊,把外套披在我肩頭,柔聲說。
“你身子本來就弱,還穿這么單薄,小心著涼了,我來收拾吧?!?/p>
我木木地走到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身體沉得像灌了鉛。
書房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陸銘焦灼的聲音傳來。
“老婆,你剛剛整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張側(cè)著臉,光線從窗戶照進(jìn)來的素描?”
他描述得如此具體。
從百來張畫里精準(zhǔn)地找出了我撕碎的那一張。
酸澀被徹底的絕望取代。
我聲音顫抖:“不記得了,可能扔進(jìn)垃圾桶了吧?!?/p>
下一秒,陸銘從書房沖出來,撲到垃圾桶旁徒手翻找。
瑩瑩捂著眼:“爸爸,臟臟!”
陸銘的身體猛地頓住,他攥著那些破碎的紙片轉(zhuǎn)過身,臉上蒙了一層難以置信的陰郁。
“為什么要撕了它?”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溫柔的丈夫,更像是一個被褻瀆了圣物的信徒。
我迎著他的目光,心臟像是被冰封住,感覺不到疼,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我輕輕牽動嘴角:“一張廢稿,撕了就撕了,很重要嗎?”
最終,他避開了我直視的目光,聲音干澀地找補(bǔ)。
“這些都是當(dāng)時畫那幅獲獎作品的草稿,對我來說是有紀(jì)念意義的,沒事,吃飯吧?!?/p>
桌上是他準(zhǔn)備好的四菜一湯,每一樣都是我和女兒愛吃的。
這樣的陸銘,我真的很難拿他跟出軌聯(lián)系到一起。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瑩瑩突然嘟囔了一句。
“媽媽,身上好癢?!?/p>
她的小手胡亂在脖子和胳膊上抓著,臉皺成一團(tuán)。
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瑩瑩白皙的皮膚上,正迅速冒出一片片明顯的紅疹!
“陸銘,你給瑩瑩拿的什么奶?!”
陸銘拿起桌上的牛奶聞了一下,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是花生奶,我拿錯了......”
瑩瑩對花生嚴(yán)重過敏!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幾乎要炸開。
瑩瑩的臉憋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來不及跟他計較,我抱著瑩瑩沖向玄關(guān),陸銘也拿著車鑰匙追上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陸銘快步拉開車門,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在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得一清二楚。
小薔薇。
我怒吼:“快開車!”
他卻接了電話,耐心地等那邊說完,然后為難地看著我。
“小阮,畫室出了點狀況,要我趕緊過去?!?/p>
懷里的瑩瑩呼吸越來越急促,小臉由紅轉(zhuǎn)紫,小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陸銘,你敢走一個試試?!?/p>
我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眼神閃躲:“那邊幾十號人需要我,你打車去是一樣的?!?/p>
我猛地打斷他,積壓的所有絕望和憤怒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如果不是你拿錯了牛奶,瑩瑩會這樣嗎?是你的學(xué)生重要,還是你女兒的命重要?”
他卻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fā)。
“行了,如果不是你亂動我的東西,我也不至于走神?!?/p>
渾身的血液驟然凝固。
我看著這個曾經(jīng)深愛的男人,只覺得無比陌生。
“你先帶孩子去醫(yī)院,我處理完畫室的事馬上就來!很快的!”
說完,他一腳油門,把我和瀕死的孩子留在了原地。
3
我站在寒風(fēng)中,好不容易打到出租,在最后關(guān)頭把瑩瑩送進(jìn)了急診室。
坐在門外,我抹掉臉上的淚,給助手打去電話。
“半小時內(nèi),我要所有沈薔的資料?!?/p>
助理很效率,十分鐘,沈薔所有社交賬號都扒了出來。
她的微博置頂,是一張照片。
她穿著一件寬松的男款白色襯衫,衣擺長到大腿,里面明顯是真空的。
一只粗勁有力的大手?jǐn)堉难鞘稚蠞M是顏料。
配文是:只做你一個人的專屬模特。
我繼續(xù)翻。
分享曖昧的音樂鏈接,深夜昏黃燈光下某人的偷拍,藝術(shù)展名畫前打卡的男人背影......
最扎眼的,是她秀出的情人節(jié)禮物。
一套做工繁復(fù)的古董首飾。
項鏈,手鐲,戒指,胸針。
我的耳朵開始發(fā)燙。
這套首飾配套的附屬品,是一對耳釘,此刻就在我的耳垂上。
陸銘說,是專程從法國給我拍回的珍品,世上僅此一對。
我終于意識到,為什么在畫室時,沈薔會盯著我的耳朵看,并且發(fā)出贊嘆。
原來是陰陽怪氣。
這些甜蜜的日常,貫穿我跟陸銘近一年的婚姻生活,也貫穿了我的心臟。
我的手不停發(fā)抖,幾乎握不住手機(jī)。
醫(yī)生出來了,我連忙站起身。
他指責(zé)我。
“你怎么當(dāng)媽的,孩子是嚴(yán)重過敏引起的喉頭水腫和休克,再晚來幾分鐘后果不堪設(shè)想!現(xiàn)在暫時脫離危險,還需要留觀八個小時。”
懸著的心落回實處,我連連道謝。
看著瑩瑩蒼白的小臉上戴著氧氣面罩,手上打著點滴,我的心疼如刀絞。
病房又有人進(jìn)來,隔著布簾,我聽到熟悉的聲音。
“哎呀,我都說了,就削筆刀蹭破了點皮,非要來醫(yī)院浪費錢!消消毒就好了嘛!”
沈薔在撒嬌。
“胡鬧!傷口沾了顏料,誰知道有沒有重金屬成分,感染了怎么辦?必須讓醫(yī)生看看我才放心?!?/p>
陸銘的聲音沒有半分在畫室面對學(xué)生時的威嚴(yán),盡是寵溺。
我身體一僵。
所以,他所謂的急事,就是沈薔在畫室受了點微不足道的小傷,他便心急火燎地拋下生死未卜的女兒。
“好了啦,我沒事了,你快回家吧,免得你老婆又起疑心。”
陸銘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疲憊。
“不急,看到她那張臉我就提不起勁,很累?!?/p>
沈薔假意勸慰,語氣卻帶著隱秘的得意。
“你呀,就是結(jié)婚太著急了,現(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嘍!”
“不過也沒辦法呀,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邊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沈薔在等,等讓她心滿意足的回答。
我也在等。
等壓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妻子?”
終于,陸銘嗤笑一聲。
“你知道我為什么必須在臥室掛那幅畫嗎?”
“因為我看到她的身體就惡心!”
我死死捂住嘴,才沒有讓自己尖叫出聲。
“當(dāng)年她生瑩瑩,我陪產(chǎn),親眼看著孩子怎么出來的,從那以后,我看到她的身體,就想起那一幕,根本硬不起來?!?/p>
他語氣里的嫌棄,情真意切。
眼前陣陣發(fā)黑。
那是我為我們愛情結(jié)晶付出的代價,卻成了他厭棄我的理由。
“只有看著那幅畫,想著你,我才能暫時忘記那些惡心的畫面,你就是我的藥,我的催情劑啊,寶貝?!?/p>
布簾那邊,沈薔依偎進(jìn)了陸銘的懷里,聲音嬌媚。
“老師,別想了,那些都過去了,以后,你有我......”
“可是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不要讓她碰你,我會傷心。”
陸銘低笑了一聲。
“好,我答應(yīng)你,我的小薔薇。”
“只有你才能讓我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男人?!?/p>
他們后面還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
我低下頭。
熟睡的女兒有著一張結(jié)合了我與他相貌特點的臉。
不知怎么,腦海中冒出第一次遇見陸銘的情景。
4
當(dāng)年他只是個不得志的三流畫師,連畫家都談不上。
沒有展子愿意展出他的作品。
暴雪的天氣,他在廣場擺地攤到凌晨,一百元一幅都沒人要。
被城管驅(qū)逐的時候,還舍不得放下手里啃了一半凍得硬邦邦的饅頭。
我做了回好心人,買下了他全部的畫。
他有天賦,但是缺少人脈,我又幫他牽線搭橋,幫他辦畫展。
包括他現(xiàn)在的畫室,也是我給他開的。
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月租千萬。
我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背叛我。
憑什么啊。
凌晨三點,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抱著瑩瑩回家。
陸銘已經(jīng)給我放好了洗澡水,還買了一大堆瑩瑩愛吃的零食。
“老婆,你辛苦了,我也剛到家,正準(zhǔn)備出去接你呢。”
“那幫小崽子就是事多!”
他說得煞有介事,看不出演的痕跡。
瑩瑩看到零食,沒有像往常那樣雀躍,而是默默摟緊了我的脖子。
我的心一陣抽痛。
都說小孩子不懂事,可是她怎么會不知道,爸爸對自己有沒有上心。
陸銘愣了愣,笑著將我和瑩瑩都攏進(jìn)懷里。
“后天是爸爸媽媽的結(jié)婚紀(jì)戀日,瑩瑩寶貝不是老早就喊著要去玩水了嗎,我們?nèi)ハ耐耐鎯商?,爸爸這就來訂票!”
他沒感覺到我身體的僵硬。
次日,陸銘回到家,一臉抱歉地看著我。
“小阮,明天恐怕去不了夏威夷了?!?/p>
“之前跟你說的,畫室跟云麓山莊預(yù)約要去寫生,時間突然提前了,那邊讓我們明天就過去。”
“你也知道,那里的馬場有世界級的賽馬,線條不是一般的馬能比擬的,大家都不想錯過這個機(jī)會?!?/p>
我大度地點了點頭。
他收拾好畫具出門前,深深地看了我很久。
我試探地問:“你是不是想起來什么了?”
他笑了笑,說:“我愛你?!?/p>
其實我是想問,他畫室里,辦公桌上我的相片,上次被我偷偷拿走了,他有沒有發(fā)現(xiàn)。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留半分情面。
他走后,我拿出手機(jī),給他的學(xué)生發(fā)消息。
很快得到肯定答復(fù),他們今天集體放假了。
我刷到沈薔的最新動態(tài),她說:
跟最愛的人度過只有彼此的一天,一定是最棒的生日。
定位是云麓山莊。
難得的學(xué)習(xí)機(jī)會,我怎么會讓名師手下其他學(xué)生錯過呢。
我聯(lián)系了畫室所有人,包括上網(wǎng)課的那些學(xué)生我也都發(fā)去了通知。
順便通知了老公的父母,邀請他們來山莊度假。
陸銘只知道云麓山莊風(fēng)景秀美,入住的都是達(dá)官顯貴。
卻不知道,是我的產(chǎn)業(yè)。
公公婆婆被我派出的專車接來,還以為是他們那出息兒子安排的計劃。
“小阮,這些人,都是我兒子的學(xué)生?”
婆婆看著現(xiàn)場上百人,咽了咽口水。
我笑著回答:“是啊,陸銘的學(xué)生遍布全球?!?/p>
她和公公的背挺得更直了,滿面紅光。
一路走過去,公公疑惑道:“他人呢?”
我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給陸銘打去電話:“老公,你這會在干嘛?”
那頭聲音粗重,他喘著氣說:“在騎馬呢?!?/p>
我說:“那你玩得開心?!?/p>
聽到還有馬可以騎,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
沿途的風(fēng)景極佳,不少人拿出手機(jī)拍攝。
我?guī)е麄儊淼阶畲蟮目偨y(tǒng)套房門前。
“這就是教學(xué)地點?!?/p>
有人不解:“不是在馬場嗎?”
婆婆突然意識到不對,沖上去攔在門前,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是在馬場,你們先去馬場!”
幾名保安上前,強(qiáng)行將她拉走。
緊接著,一腳將大門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