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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一晚,顧承晏還是讓沈知夏住進(jìn)了顧府。
她頂著一張紅腫的豬頭臉,哭哭啼啼著半步不肯離了顧承晏。
最后,顧承晏把她安置在了離主院不遠(yuǎn)的一處小跨院。
誰知這一住下,她就不想走了。
皇家敕造的顧府成了她的炫耀玩耍的地盤。
今天嫌茶涼,明日嫌飯燙,后天又說院里的花開得扎眼,要人連夜拔了。
底下人稍有不從,她就挺著肚子鬧到顧承晏跟前,說奴才欺主,要害她肚里的孩子。
顧承晏不是時時在家,她便幾次三番想鬧到溫阮這里來,卻連門都進(jìn)不去。
如此折騰了幾日后,她院里一個丫鬟發(fā)起了高燒。
沈知夏一口咬定是疫病,關(guān)起院門不許人請大夫,一口一個她說她如何博覽群書,要效仿古人親研醫(yī)方。
滿府上下都只當(dāng)她在作妖,懶得理會。
直到她宣稱研制出了配出了全新的驅(qū)邪防疫的藥方,熬了湯藥大張旗鼓地跑到各院里派發(fā)。
一時奴婢們紛紛告假。
沈知夏鬧了一通,卻什么都沒得到,心里萬分不甘,頭腦一熱竟直接強(qiáng)闖溫阮的院子。
身后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丫鬟,手里端著一碗氣味古怪的藥。
“溫阮!我好心好意為全府著想,你身為主母竟然帶頭不領(lǐng)情!趁著藥還沒涼,你和阿寶快喝了!”
溫阮看著她那張志得意滿的臉,厭惡至極:
“你算個什么東西,賤妾還是通房?也配跑到我面前指手畫腳。”
她被噎得一滯,隨即又挺起肚子,理直氣壯道:
“我懷著承晏哥哥的骨肉,是這顧家的功臣!你別不識好歹!快把這藥喝了,你們也給阿寶灌下去!”
她話音未落,那兩個丫鬟竟真有一個上前就要來抱阿寶!
溫阮腦子“嗡”地一聲。
等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jīng)抄起了門邊頂門的粗木棍,掄圓了朝沈知夏身上砸去。
木棍重重地落在沈知夏的胳膊上,疼得她眼淚都飆了出來,尖叫著躲閃:
“溫阮你瘋了!你敢打我!我肚子里還有承晏哥哥的孩子!”
紅了眼的溫阮不管不顧,又是一棍子抽在她腿上。
沈知夏站立不穩(wěn),摔倒后哭得驚天動地。
她帶來的那兩個丫鬟連滾帶爬地扶起她逃出了院子。
顧承晏下朝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哭哭啼啼的沈知夏來她院里興師問罪:
“知夏你和關(guān)心阿寶,你不領(lǐng)情便罷了,為何還要動手打人?”
此時溫阮正在給受了驚嚇的阿寶喂米糊,頭也未抬:
“你的小老婆要給我女兒灌毒藥,打她是輕的?!?/p>
顧承晏皺眉,顯然根本不信她的話:
“知夏出身名門,懂些醫(yī)理也很正常,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要害人?你身為我的嫡妻,就不能大度點(diǎn)嗎?!?/p>
溫阮直接氣笑了,終于抬眼看她:
“你最大度,那就你去喝你小老婆那來路不明的東西吧,喝死我也不管?!?/p>
“你!”
顧承晏的耐心終于告罄,他深深吸氣:
“你在宮里讓顧家丟盡臉面,如今在內(nèi)宅還這般容不下人,溫阮,是我太縱著你了,讓你忘了夫?yàn)槠蘧V的道理?!?/p>
他猛地一揮手:“來人,把沈姑娘熬的藥給夫人灌下去。”
幾個粗壯的仆婦應(yīng)聲上前,一把奪過阿寶,另外兩人死死鉗住她的胳膊。
阿寶被嚇得哇哇大哭,溫阮拼命掙扎,卻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一個仆婦捏著她的下巴,另一個端起黑漆漆的藥汁就往她嘴里灌。
苦澀辛辣的液體嗆進(jìn)喉管。
溫阮劇烈地咳嗽,眼淚和藥汁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一旁的顧承晏輕柔地給沈知夏抹去眼淚:
“還委屈啊,那就讓你自己出出氣吧?!?/p>
沈知夏嘴一撅,低聲說了什么,顧承晏應(yīng)聲又添了一句:
“讓夫人在家廟里好好跪著,抄一百遍女則。什么時候明白了沈姑娘的恩義,什么時候再出來?!?/p>
在徹底被脫出院子前,她聽見了沈知夏滿意的笑聲。
家廟里又冷又濕,顧承晏還下令不許人給溫阮送飯送水。
她只能忍著翻江倒海的嘔吐和疼痛蜷縮在角落。
夜深時,解語提著燈悄無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
她帶來了飯菜和干凈的披風(fēng),又從懷里掏出一張折好的紙遞給她。
“這是老太太讓我給你的,印已經(jīng)蓋好了。”
溫阮伸手接過,指尖冰涼。
解語看著她,終是沒忍?。?/p>
“真不知你走了什么運(yùn),老太太竟然這么幫你,只是沒得白白便宜了沈知夏那個賤人,讓她如此猖狂!”
看著她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臉,讓她想起了上一世。
解語身為老太太親自為顧承晏挑選的通房,曾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因此她一進(jìn)府就想將她打發(fā)出去,老太太卻力保她留下,只降為通房。
通房仍然只是奴婢,解語萬分不甘,所以處處與她作對,卻又始終越不過她去。
溫阮死后,顧承晏厭棄她人老珠黃,連二兩銀子的安家費(fèi)都吝于支付,直接將她拉出去配了一個瘸腿的馬夫。
她真心愛著顧承晏,但她不明白。
這個府里,從來沒有贏家。
溫阮喝下半碗粥,終于有力氣開口說話:
“顧承晏涼薄至此,再不走遲早要丟了性命。你若是有門路,也早些為自己打算吧?!?/p>
解語一愣,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溫阮靠著墻壁,展開那封和離書。
想起十四歲那年的春日,他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紅衣來溫家下聘,低聲向初次見面的她打招呼。
十五歲那年夏日,他們大婚,他掀開她的蓋頭溫和地告訴她,既然你入顧家門,我顧承晏一生一世必不負(fù)你。
二十歲那年的冬天,阿寶出生,他特意從宮里趕回來,抱著小小的嬰孩,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樁樁一件件,如今想來竟然恍如隔世。
溫阮嘴唇翕動,無聲地對那個早已遠(yuǎn)去的少年郎說了一句。
“顧承晏,再見?!?/p>
然后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