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潑翻的濃墨，迅速將靈霄宗的天空染得一片漆黑。

陸青掐著時辰，嘴角掛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冷笑，慢悠悠地踱步走向藥材庫房。

在他想來，這個時辰，那個叫蘇然的雜役小子，恐怕早就被堆積如山的藥材折磨得手忙腳亂，心神崩潰了。

一個練氣五層的小子，沒有絲毫煉藥經(jīng)驗，能提煉出一兩瓶就算他天賦異稟。

更大的可能，是面對著滿地報廢的藥渣和廢液，欲哭無淚。

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待會兒要說的話。

主意打得噼啪作響，陸青心情暢快，腳步都輕了幾分。

庫房的門虛掩著，透出一點昏黃的燈火。

“蘇然！你......”

陸青一把推開門，準備好的斥責之語已經(jīng)沖到了嘴邊，卻在看清屋內(nèi)景象的瞬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想象中的狼藉遍地、藥渣成堆的景象，完全沒有出現(xiàn)。

取而代之的，是整潔得有些過分的場面。

那張原本堆滿藥草的大長桌上，此刻空空蕩蕩，擦拭得一塵不染。而在桌子的一角，上百個巴掌大小的白玉藥瓶，被整整齊齊地碼成了數(shù)排，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每一個藥瓶里，都盛裝著大半瓶碧綠色的液體，色澤純凈，沒有絲毫雜質，仿佛一塊塊通透的翡翠融化而成。

空氣中，彌漫著清靈草獨有的清新草木香氣，濃郁得幾乎要化為實質。

陸青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他愣在門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是怎么回事？

那個盤腿坐在角落里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正是蘇然。

“陸師兄，你來了?！碧K然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陸青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理會蘇然，而是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桌前。

他拿起一個藥瓶，拔開塞子，湊到鼻尖聞了聞。

精純！無比精純的藥液！

這提煉的手法，比他自己動手還要老練！

他不信邪！

這絕對不可能！

一個雜役弟子，第一次接觸藥材提煉，怎么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藥材的損耗記錄呢！”陸青的聲音有些發(fā)尖，他一把抓起旁邊的賬目薄，急切地翻看起來。

上面記錄了今天入庫的藥材總重量。

他死死盯著那個數(shù)字，然后目光掃過桌上那上百個藥瓶。他粗略心算了一下。

他發(fā)了瘋似的在庫房里尋找起來，翻箱倒柜，連墻角的老鼠洞都不放過，試圖找出哪怕一丁點被報廢的藥渣。

只要找到一點，他就能證明這小子是在作弊，或者用了什么取巧的法子！

可是，沒有。

什么都沒有。

庫房里干凈得像是被水洗過一樣，除了桌上那些完美的成品。

這意味著......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陸青腦海中炸響，讓他整個人都懵了，僵在原地，手腳冰涼。

他當外門執(zhí)事這么多年，也算見識過不少所謂的天才，可別說一個練氣期的雜役，就算是那些專精丹道的內(nèi)門弟子，也絕不可能在處理如此大量的藥材時，做到零損耗！

這根本就不是人能辦到的事！這是怪物！

蘇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緩步走到陸青面前。

他看著對方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陸師兄，既然檢查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p>

陸青木然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著蘇然，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明日我還會按時過來?！碧K然淡淡補充了一句，話鋒一轉，“希望，沒有其他的考驗了?！?/p>

這句“考驗”，他說得不重，但落在陸青耳朵里，卻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這是在警告自己！

陸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表情扭曲，難看無比。

蘇然不再看他，轉身徑直走出了庫房。

離開藥材庫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沉了下來。

白日里還算祥和的靈霄宗外圍，此刻仿佛換了一副面孔。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不知從何處滲出，在林間、在小道上悄然彌漫。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下降，尋常弟子若是此刻在外行走，只會覺得陰冷刺骨，心生不安。

但蘇然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體內(nèi)的吞噬之力自發(fā)運轉，周圍游離的絲絲邪氣，如同百川歸海，悄無聲息地涌入他的體內(nèi)。

他沿著偏僻的小路，不疾不徐地朝紫道人的小院走去。

就在他拐過一片竹林時，一道黑影毫無征兆地從旁邊的陰影里暴起，帶著一股腥臭的風，閃電般撲向他的后心！

那是一個通體漆黑、形似瘦猴的怪物，雙眼血紅，利爪如鉤，是迷霧中最低等的詭異生物——夜嘶鬼。

它們最喜歡偷襲落單的生靈，吸食其精氣。

換做任何一個外門弟子，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恐怕都難逃一死。

然而，蘇然連頭都沒回。

就在那利爪即將觸及他后背的瞬間。

蘇然僅僅是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那黑影一眼。

那是一種......來自生命層級最頂端的漠然俯視。

如同神祇，在看一只沖向自己的螻蟻。

“吱——！”

原本兇戾無比的夜嘶鬼，在接觸到那道目光的剎那，發(fā)出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尖叫，撲擊的動作硬生生凝固在半空中，然后“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它渾身劇烈顫抖，匍匐在地，血紅的眼睛里充滿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連一絲一毫的反抗念頭都生不出來。

它感覺到，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類。

而是一個比迷霧深處最可怕的存在，還要恐怖億萬倍的......天敵！

蘇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緩緩走到瑟瑟發(fā)抖的夜嘶鬼面前。

他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按在了夜嘶鬼的頭頂上。

動作很輕柔，就像是在撫摸一只溫順的寵物。

可這輕輕一按，卻讓夜嘶鬼的顫抖瞬間達到了頂點，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那是極度恐懼下才會發(fā)出的哀鳴。

蘇然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表情。

下一秒。

“呼?！?/p>

一簇漆黑的火焰，悄無聲息地從他的掌心冒出，瞬間包裹了夜嘶鬼。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

那只讓外門弟子聞風喪膽的詭異怪物，就在這黑色的火焰中，連一個剎那都沒撐過，便徹底化為了一捧飛灰。

一股力量，順著蘇然的手臂，涌入他的體內(nèi)。

蘇然站起身，平淡地收回手掌，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他看都沒看地上的灰燼一眼，繼續(xù)邁開腳步，朝著紫道人小院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