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們必須去一趟城西的同仁巷。”蘇晚卿拉著蘇沐陽的衣袖小聲的說道。

蘇沐陽看著妹妹堅定的眼神，沒有多問一個字。

“走?！?/p>

兄妹倆擠上前往城西的公交車。

車窗外，街景飛速倒退，蘇晚卿的心卻越跳越快。

彈幕說的王老中醫(yī)，會是她在鄉(xiāng)下安身立命的另一重保障。

可是。

她心里還是有忐忑。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卿卿，我們?nèi)コ俏髯鍪裁础眱扇藬D在角落，壓低著聲音說話。

“二哥，我聽人說，城西同仁巷住著一位老中醫(yī)，我想跟他學(xué)醫(yī)術(shù)。

“這......”蘇沐陽愣住了。

太冒險了。

蘇晚卿也知道這其中利害，可是彈幕不會無緣無故跟她提起。

“卿卿，你三天后就要下鄉(xiāng)，學(xué)醫(yī)來得及嗎？”

蘇晚卿以為二哥會攔著她，

“總要試試的，能學(xué)多少就學(xué)吧?！?/p>

“好，只要你想的，二哥都支持你?！?/p>

——

同仁巷比黑市所在地方還要破敗。

窄窄的巷子兩邊，是斑駁脫落的墻皮，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兄妹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里走，終于在巷子盡頭找到了一個掛著破舊木牌的小院。

木牌上的“王宅”兩個字，油漆都快掉光了。

就是這里。

兩人剛要上前敲門，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就從院子里傳了出來。

“老東西，給臉不要臉！”

“還敢藏著那些封建糟粕，我看你是活膩了！”

“呸！下次直接把你送去批斗！”

話音剛落，院門被人從里面一腳踹開。

幾個戴著紅袖章的年輕人從里面沖了出來，個個臉上帶著煞氣，為首那人還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

蘇沐陽臉色一變，下意識就把蘇晚卿死死護在身后。

那群人瞥了他們一眼，沒當(dāng)回事，大搖大擺地走了。

巷子瞬間恢復(fù)了寧靜。

蘇晚卿的心沉到了底。

她推開二哥的手臂，快步?jīng)_進敞開的院門。

眼前的一幕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小小的院子被砸得面目全非。

晾衣繩被扯斷，瓦罐摔得粉碎，幾盆精心侍弄的草藥被連根拔起，扔得滿地都是。

一個瘦小的身影趴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

老人花白的頭發(fā)被血浸染，凝成一綹一綹的，身下的青石板地，已經(jīng)汪了一小灘血。

“快！二哥！”蘇晚卿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蘇沐陽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小心翼翼地想把老人抱起來。

可老人太瘦了，他一使勁，反倒牽動了傷口，血涌得更快了。

“不行，不能亂動！”蘇晚卿喊道，她沖進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屋子。

桌椅板凳東倒西歪，一排排的藥柜抽屜全被拉開，藥材撒了一地。

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最后定格在一個被踹翻在地的藥箱上。

她沖過去，在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里扒拉著。

紗布！

止血粉！

蘇晚卿抓起東西就往外跑，跪在老人身邊，用顫抖的手清理傷口，然后把一整包止血粉都倒了上去，再用紗布用力按住。

兄妹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憤怒和無力。

蘇晚卿的手都在發(fā)抖。

上一世。

爸爸、大哥、還有被逼死的媽媽....

“卿卿，卿卿...”蘇沐陽察覺到妹妹的不對勁，連忙握住她在發(fā)抖的手。

“二哥...”蘇晚卿紅著眼，無助的看著蘇沐陽。

“別怕，卿卿，不要多想，要相信你自己，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改變結(jié)局的。”蘇沐陽猜到妹妹是看到老中醫(yī)的凄慘，想到了上一世。

地上的老人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打斷了二人。

他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半天，才聚焦在蘇晚卿臉上。

“我......我沒死啊？”老人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

“你們是......？”

“老先生，我姓蘇，叫蘇晚卿，這位是我二哥，蘇沐陽?！?/p>

蘇晚卿看著他，直接說明了來意，“我想拜您為師，跟您學(xué)醫(yī)術(shù)?！?/p>

王老中醫(yī)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穿著干凈，面容姣好，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城里娃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丫頭，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怎么對我的。”

他的視線掃過滿目瘡痍的院子，聲音里滿是蒼涼。

“學(xué)這個，在這個年頭，是罪。你還要學(xué)嗎？”

蘇晚卿沉默了。

她看著老人頭上的傷，看著這被毀掉的家，心里不是不怕。

可她想到了慘死的家人，想到了自己在地窖里窒息的絕望。

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抬起頭，迎上老人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

“我要學(xué)。”

王老中醫(yī)定定地看了她很久。

在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卻迎著刀口撞上來。

王愛國不知道小姑娘非要學(xué)醫(yī)的目的，而眼里的真誠是騙不了人的。

他知道，自己這把老骨頭活不了幾天了。

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他的。

也罷。

與其讓畢生的心血跟著自己埋進土里，不如......賭一把。

“好?！?/p>

王老中醫(yī)緩緩點了點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收下你了?！?/p>

蘇晚卿心里一喜，眼眶瞬間紅了。

“老師！”

“老師，我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后我就要下鄉(xiāng)了。”她急切地說。

“三天？”王老中醫(yī)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三天，能學(xué)多少算多少吧?！?/p>

他指了指屋里。

“扶我進去?！?/p>

“里屋書架下第三格，有幾本沒被他們翻出來的書，你拿回去看，能看懂多少看多少，明日上午十點，再來找我?！?/p>

“好！”蘇晚卿重重點頭。

蘇沐陽把王老中醫(yī)扶進屋里安頓好，蘇晚卿則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個暗格。

里面是幾本用牛皮紙包著、書角已經(jīng)卷邊的線裝古籍。

《脈理集要》、《藥性總義》、《傷寒雜病論注解》。

書頁泛黃，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藥草味。

蘇晚卿把書緊緊抱在懷里，這比金子還珍貴。

離開之前，蘇晚卿用剛買的大米給她新認的老師，煮了一鍋白粥。

老師身體太弱了，不能一下吃油膩的食物。

王愛國看著那一碗白粥。

一把年紀的老頭，哭得不能自已。

“好.好.好...”

這個徒弟沒白收，是個有心的。

“東西不要留下，都拿回去?！?/p>

“老師...”蘇晚卿還想再勸。

“聽話，留不住的?！?/p>

蘇晚卿當(dāng)然知道老師的顧慮，也沒有再勸，大不了，明天做好了再給老師送過來。

“老師，我們先回去了?！?/p>

“回吧，回吧?！?/p>

回家的路上，二人一路沉默。

今天發(fā)生的事，讓蘇晚卿更加了解這個時代的殘酷。

上一世，她被父母、哥哥保護的太好了。

讓她蠢而不自知。

上天給她重來的機會，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蘇晚卿回到房間。

她把那幾本醫(yī)書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氣。

時間太緊了。

她翻開最薄的那本《脈理集要》。

書里的字是繁體，還是豎排版，讀起來很費勁。

“浮脈，舉之有余，按之不足......”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啃著，努力把這些晦澀的內(nèi)容記進腦子。

可她越是著急，腦子越是一團漿糊。

蘇晚卿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閉上眼，再次睜開時，視線重新落回書頁上。

奇跡發(fā)生了。

那些原本擠在一起、拗口難懂的字句，仿佛活了過來。

她的目光掃過一行，那行字就化作一道光，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里。

她下意識地加快了閱讀速度。

一行，兩行，三行......

一目十行！

她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嘩啦”、“嘩啦”，像是在扇風(fēng)。

不過十幾分鐘，一本厚厚的古籍，她竟然從頭到尾“看”完了！

蘇晚卿猛地合上書，心臟狂跳。

她閉上眼睛。

整本書的內(nèi)容，從第一個字到最后一個字，每一個注解，每一幅圖畫，都分毫不差地在她腦中浮現(xiàn)，清晰得仿佛是刻進去的一樣。

她......

她竟然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