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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心臟病又一次發(fā)作后。
醫(yī)生說,我的心臟必須立刻手術(shù),費用三十萬。
幸好,我卡里還有三十二萬。
那是我做金牌月嫂六年,熬過無數(shù)個日夜顛倒的日夜,用健康和血汗換來的救命錢。
我沖向最近的ATM機(jī),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急切地想確認(rèn)那筆能將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錢。
卡插進(jìn)去,我深吸一口氣,輸入了那串爛熟于心的密碼。
屏幕上,數(shù)字跳動了一下,最后定格。
【余額:0.00元】
零?
怎么可能是零!
退卡,重新插入,再次輸入密碼。
屏幕上依舊是那個冰冷刺骨的“0.00”。
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張卡我從不離身......難道是我媽?!
1
我瘋了一樣沖回家,打開門,一眼就看到母親趙春蘭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滿面紅光,眉飛色舞地舉著手機(jī)打電話。
“小碩你放心!婚房媽給你全款買了,就在市中心那個新開的樓盤,一百二十平的大三房!還有那輛寶馬5系,也定了!錢,你姐都給準(zhǔn)備好了!媽什么時候虧待過你?”
她掛了電話,一抬頭,終于看到了站在門口、面如死灰的我。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語氣里滿是嫌惡。
“杵在那兒干什么?跟個吊死鬼一樣!”
“看什么看?你卡里的錢我轉(zhuǎn)走了?!?/p>
“你弟結(jié)婚是咱們家頭等大事,沒錢怎么在親家面前抬頭做人?”
我顫抖著舉起手里的診斷單:“媽,那......那是我的救命錢!”
趙春蘭一把從我手里奪過那張紙,只掃了一眼標(biāo)題,就輕蔑地“嗤”了一聲。
然后當(dāng)著我的面,三兩下將它撕得粉碎。
紙屑像雪花一樣從她指尖飄落,也像我崩塌的世界。
她將碎紙扔在地上,還往上面啐了一口濃痰,眼神惡毒地瞪著我:“什么救命錢?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想偷懶不去掙錢編出來的瞎話!少跟我來這套!”
她頓了頓,又想起什么似的,頤指氣使地命令道:“對了,你弟媳婦家說了,彩禮還得再加十萬現(xiàn)金,顯得有誠意?!?/p>
“你下家那個客戶不是快生了嗎?是個大老板的老婆,出手肯定闊綽?!?/p>
“趕緊收拾收拾去伺候著,別耽誤了我抱孫子!”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我心底某個堅守了二十八年的東西,伴隨著那張診斷單,徹底碎裂的聲音。
我叫陳念,一名金牌月嫂。
在這個城市最頂級的富人圈里,我的名字就是一塊金字招牌。
專業(yè)、細(xì)致、高情商,我能搞定最難纏的產(chǎn)婦和最嬌貴的嬰兒。
我的檔期,需要提前一年預(yù)定。
可是在我媽趙春蘭眼里,我這份在外人看來體面又高薪的工作,不過是“伺候人的下等活”。
“不就是個保姆嗎?說出去都替你丟人?!边@是她常掛在嘴邊的話。
但她從來不嫌棄我賺回來的錢。
從我拿到第一筆工資開始,我的錢就不屬于我。
起初,她只是說替我存著,怕我亂花。
后來,弟弟陳碩長大了,我的錢就有了一個更名正言順的去處——供養(yǎng)我唯一的弟弟。
我第一次試圖反抗,是在五年前。
那時陳碩剛上大學(xué),迷上了最新款的蘋果手機(jī)和名牌球鞋,張口就要兩萬塊。
而我當(dāng)時剛給家里換了全套家電,手頭并不寬裕。
“媽,小碩他一個學(xué)生,用那么好的手機(jī)干什么?而且他上個月剛拿了五千生活費?!蔽倚÷暤剞q解。
話音剛落,趙春蘭就把手里的遙控器狠狠砸了過來,正中我的額角,立刻紅了一片。
“陳念你這個白眼狼!你出息了,看不起你弟了是吧?他是我兒子,是咱們陳家的根!你當(dāng)姐姐的給他花點錢怎么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是讓你這么對你親弟弟的?”
她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數(shù)落我如何忘恩負(fù)義,如何不孝。
哭聲引來了左鄰右舍,她更是像找到了舞臺的演員,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罪行”。
緊接著,我的手機(jī)就被打爆了。
大姨在電話里語重心長:“念念啊,你媽不容易,小碩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你多幫襯點是應(yīng)該的?!?/p>
二舅在電話里聲色俱厲:“你一個月掙那么多,給你弟花點怎么了?忘了本的東西!你再這樣,別怪我們這些長輩不認(rèn)你!”
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陣,用“孝道”和“姐弟情深”的枷鎖將我捆得密不透風(fēng)。
最后,我還是妥協(xié)了。
我不僅給了那兩萬,還多給了一萬,只為息事寧人。
趙春蘭拿到錢,立刻破涕為笑,拉著我的手說我還是她的好女兒。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給的錢足夠多,就能換來母親的認(rèn)可和家庭的和睦。
從那以后,陳碩的需求就像一個無底洞。
今天是要換電腦,明天是要跟同學(xué)去旅游,后天是看上了新出的游戲機(jī)。
每一筆開銷,都由我來承擔(dān)。
我每個月三萬多的工資,有兩萬多雷打不動地流向了那個家。
我成了我們家的提款機(jī),而我,只是那個負(fù)責(zé)賺錢的工具。
有時夜深人靜,照顧完產(chǎn)婦和嬰兒,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時,我也會感到一陣茫然。
我拼命賺錢,究竟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還是為了供養(yǎng)那一群永不知足的吸血鬼?
這個念頭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
我不敢深想,只能用更瘋狂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我告訴自己,他們是我的家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只要我再努力一點,再多賺一點,媽媽總會看到我的好。
2
我沒想到,我的退讓和隱忍,換來的不是體諒,而是變本加厲的壓榨。
弟弟陳碩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天正經(jīng)班沒上過,整天游手好閑。
趙春蘭卻說:“我們小碩是做大事的人,那些幾千塊錢的工作,不是耽誤他前程嗎?”
然后,她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
“念念,你弟也大了,該談婚論嫁了。你這個當(dāng)姐姐的,不得給他準(zhǔn)備準(zhǔn)備?”
從那天起,趙春蘭就徹底變成了我的監(jiān)工。
她不知道從哪里搞到了我所有客戶的聯(lián)系方式,一個接一個地催促我,逼我無縫銜接地工作。
上一個客戶的月子剛結(jié)束,我本想休息幾天,因為我開始頻繁地感到心慌和胸悶,身體發(fā)出了明確的警報。
可趙春蘭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不容置喙:“城東李太太那邊我已經(jīng)幫你談好了,一個月五萬,雙胞胎?!?/p>
“你今天就過去!別找借口,你弟女朋友家說了,年底前必須看到婚房的訂金!”
“媽,我最近身體很不舒服,想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矯情什么!”我的話被她粗暴地打斷。
“你就是想偷懶不給你弟掙錢!年輕人哪有不難受的?忍忍就過去了!你要是耽誤了你弟結(jié)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電話被狠狠掛斷,聽著聽筒里的忙音,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胸口的窒息感幾乎讓我暈厥過去。
我成了整個家族的提款機(jī),被那些所謂的親戚們用“孝道”的枷鎖捆綁著,動彈不得。
每次家族聚會,他們都會圍著我,明里暗里地打探我的收入,然后用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規(guī)劃著我賺的錢該如何花在陳碩身上。
“念念真有出息,以后小碩的婚事就全靠你了?!?/p>
“是啊,姐姐幫弟弟,天經(jīng)地義嘛!”
在他們眼中,我的存在價值,就是為陳碩鋪就一條通往優(yōu)渥生活的康莊大道。
而我自己的感受、我的健康、我的人生,都無足輕重。
那天,我拖著病體,還是去了城東李太太家。
雙胞胎的護(hù)理工作量是正常的一倍,我?guī)缀醵男r連軸轉(zhuǎn),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時。
心悸和刺痛感越來越頻繁,有時候我抱著孩子,會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把孩子摔在地上。
我怕了。
我開始偷偷地保留每一筆給家里的轉(zhuǎn)賬記錄,用另一部手機(jī)錄下和趙春蘭那些刺心的話。
“錢打過來了嗎?二十萬!少一分都不行!你弟要去看婚紗了!”
“什么?你這個月獎金沒發(fā)?那你不會去跟客戶預(yù)支嗎?你那么大個金牌月嫂,這點本事都沒有?”
“我告訴你陳念,你要是敢藏私房錢,別怪我讓你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
這些記錄,是我被凌遲的證據(jù)。
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它們會在未來,成為我反擊時最鋒利的刀。
我只是麻木地忍受著,像一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人,不斷地工作、賺錢、轉(zhuǎn)賬。
我以為我的忍耐會有盡頭,我以為等弟弟結(jié)了婚,這一切就會結(jié)束。
我甚至開始自我催眠,告訴自己,也許這就是我作為姐姐的宿命。
直到那張診斷書,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徹底將我從自欺欺人的夢境中打醒。
3
“擴(kuò)張型心肌病,心功能三級。不立刻手術(shù),你隨時可能心力衰竭猝死?!贬t(yī)生的話很平靜,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上。
當(dāng)我沖回家中,質(zhì)問趙春蘭我的救命錢去向時,她那副理所當(dāng)然的嘴臉,比任何利刃都更傷人。
“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兒子的錢!我花我自己的錢,需要跟你報備嗎?”她斜睨著我,滿臉刻薄。
我跪了下來,平生第一次。
我拉著她的褲腳,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聲音卑微到了塵埃里:“媽,我求求你,把錢還給我。”
“那是我的救命錢,我真的會死的!醫(yī)生說我必須馬上手術(shù)!”
我以為,虎毒不食子。
我以為,在生命面前,她會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我錯了。
趙春蘭一腳踢開我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里沒有心疼,只有厭惡和鄙夷。
“死?你死了更好!省得在這里礙眼,還耽誤給你弟掙錢!”
“我告訴你,小碩的婚房和寶馬已經(jīng)全款付了,一百五十多萬!你那三十萬,連個零頭都不夠!現(xiàn)在彩禮還差十萬,你趕緊給我去掙回來!”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這個我叫了二十八年“媽媽”的女人,感覺無比陌生。
她的臉上寫滿了自私和冷酷,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不聽話、想罷工的賺錢工具。
我的哀求,我的眼淚,我的生死,在她眼里,都比不上她兒子的婚事和面子。
“媽......”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發(fā)出微弱的呻吟,“你真的......要看著我去死嗎?”
趙春蘭冷笑一聲:“陳念,你別忘了,你這條命都是我給的?!?/p>
“現(xiàn)在,為了你弟弟的幸福,讓你把命還回來,有什么不可以?”
轟——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原來,在他們眼中,我連“生命權(quán)”,都要為我那個巨嬰弟弟讓路。
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榨干我所有的價值,直到連同生命一起,奉獻(xiàn)給他。
我看著她轉(zhuǎn)身回房,甚至還哼起了小曲,那輕松愉悅的模樣,仿佛剛剛只是踩死了一只螞蟻。
4
絕望,是比心臟病更迅速的毒藥。
在我以為自己會被這無邊的黑暗吞噬時,趙春蘭給了我最后一擊,也讓我看到了地獄最深處的模樣。
我沒有再去求她,因為我知道,那比向一塊石頭求水更荒謬。
我開始給我那些曾經(jīng)服務(wù)過的、關(guān)系還不錯的客戶打電話,放下所有的尊嚴(yán),嘗試借錢。
然而,我的手機(jī)很快就被趙春蘭搶了過去。
“還想借錢?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我們陳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她怒吼著,當(dāng)著我的面,狠狠將我的手機(jī)摔在地上,屏幕瞬間四分五裂。
然后,她做了一件我永生難忘的事。
她用自己的手機(jī),把我拉進(jìn)了一個名為“陳氏家族”的微信群。
群里,是所有的親戚,大姨、二舅、三姑、四叔......一個不落。
下一秒,她發(fā)了一段長長的語音,聲音里帶著哭腔,聲淚俱下。
“各位親人們,我沒臉活了??!我養(yǎng)的好女兒,為了自己享受,不顧親弟弟的死活!”
“小碩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她這個當(dāng)姐姐的,一分錢都不肯出,還咒弟弟結(jié)不成婚!”
“現(xiàn)在更是裝病,躲在家里不出去掙錢,眼睜睜看著弟弟的婚事要黃啊!”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養(yǎng)出這么個鐵石心腸的白眼狼??!”
她顛倒黑白,將我“求生”的行為,扭曲成“自私”的罪證。
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大姨:“念念,你怎么能這樣?你弟弟可是你唯一的親人??!”
二舅:“太不像話了!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孝道呢?親情呢?”
三姑:“就是,沒你這么當(dāng)姐姐的!見死不救!你媽快被你氣死了!”
一條條信息像子彈一樣射向我,將我釘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他們根本不關(guān)心我是否真的生病,不關(guān)心我的死活。
在他們眼里,弟弟的婚事,才是“大局”。
我渾身冰冷,看著那些熟悉的頭像,說著最惡毒的話,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公開處刑的犯人。
就在這時,弟弟陳碩,那個我用血汗供養(yǎng)了多年的仇人,發(fā)來了一條語音。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和理直氣壯的煩躁。
“姐,不就是個心臟病嗎?我問過醫(yī)生朋友了,死不了人。”
“我這婚要是結(jié)不成,我媽得氣死,那才是要她的命!”
“你先忍忍,等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結(jié)完婚,你再去上班掙錢治病不行嗎?一家人,總要以大局為重吧?”
“以大局為重?!边@五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道防線。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原來,在他們眼里,我的命,是可以“忍一忍”的。
我的生存權(quán),是可以為他婚禮的“風(fēng)光”讓步的。
所有親戚紛紛附和。
“小碩說得對!念念,聽話,以大局為重!”
“是啊,你弟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大事,耽誤不得!”
“先讓你弟把婚結(jié)了,你的病慢慢治嘛!”
我看著手機(jī)屏幕上滾動的“勸誡”,忽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不是悲傷,而是徹底的荒唐和可笑。
我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每動一下,骨頭都像在哀嚎。
我走到被摔碎的手機(jī)旁,撿起那張還能用的SIM卡。
我沒有再看那個瘋狂的家族群一眼,也沒有再看趙春蘭那張寫滿得意的臉。
我平靜地,將SIM卡插進(jìn)我藏在床底的備用老年機(jī)里。
那一刻,我連呼吸都痛,不是因為病,而是因為人心。
我,陳念,從今天起,再也沒有家人了。
5
徹底的絕望,催生的是極致的冷靜。
當(dāng)最后一絲對親情的幻想被碾碎后,我的大腦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哭泣、哀求、博取同情,這些對毫無人性的人來說,都是徒勞。
對付豺狼,只能用獵槍。
我翻開那部老年機(jī)里儲存的電話號碼,手指在一個名字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