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我第八次拒絕了我媽向我要錢的要求。

她“啪”地摔了筷子，指著我罵:

“養(yǎng)你這么大，給家里花錢不是應該的？”

“你弟才是給咱們老陳家光宗耀祖的！他可是名校畢業(yè)的大廠精英！”

“你呢？遲早是別人家的人，讀書就是浪費錢！”

我弟陳安宇在一旁涼涼地幫腔:

“姐，就你那腦子別折騰成人高考了。我彩禮還差十萬，快打錢。”

窗外鞭炮震天，我攥著口袋里那張存了五年的銀行卡。

“這錢是我洗了五年頭，彎了五年腰攢的?！?/p>

我媽猛地站起來，手指幾乎戳到我臉上:

“那又怎樣？你是姐姐，幫弟弟天經(jīng)地義！陳家的錢就該留給兒子！”

電視里，春晚正歡天喜地。我看著她的臉，點了點頭。

“好?！?/p>

我拎起行李箱。

“媽，你說得對。女兒終究是外人，不配進陳家族譜?！?/p>

拉開門，冷風灌進來。

“從今天起，我這個外人就不礙你們的眼了?！?/p>

我走進夜色中，不再回頭。

......

我的名字叫陳盼娣。

從名字應該就能知道我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

所幸，生了我之后，第二個孩子就是男孩，所以我沒有那么多妹妹。

但是也因此，我需要滿足弟弟的一切愿望和需求。

初中畢業(yè)那年，我拿著市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跑回家。

我媽只看了一眼，臉就沉下來：

“你弟馬上要上初中了，以后用錢的地方多?！?/p>

“去讀中專吧，學門能吃飯的手藝?！?/p>

于是，那張薄薄的通知書最后還是被弟弟用來折紙飛機了。

而我，飛不起來，進了市里的中專學校，學了美發(fā)。

我中專畢業(yè)的那一年，父親突然中風去世了。

家里一下沒了收入來源，于是，我開始進理發(fā)店當學徒。

弟弟大學四年的學費，是我一剪刀一剪刀剪出來的。

他的名牌鞋、新手機、每月生活費，都是我按時打過去的。

弟弟大二那年，父親留下的積蓄也逐漸用光。

家里每月的柴米油鹽，水電煤氣，賬單最后也落到了我的肩上。

終于，熬啊熬，我從十五歲熬到二十五歲。

弟弟也終于大學畢業(yè)，進了家大公司。

我以為，我終于可以彌補當年的遺憾，去看一眼大學的模樣。

可就在大年三十晚上，火鍋的熱氣還沒散。

我弟陳安宇把手機往桌上一拍。

“姐，別說沒用的。雯雯家說了，初八前沒有十萬彩禮就分手?！?/p>

我媽立刻看向我：

“聽見沒？明天一早去銀行，把錢轉(zhuǎn)給你弟。”

“這錢我要交學費?！蔽抑貜偷诎吮椋拔覉罅四铣谴髮W的成人高考。”

我媽嗤笑：

“成人高考？你二十五了！一個剃頭妹什么書！”

弟弟嚼著肉：“就你那腦子，別浪費錢了?！?/p>

我深吸一口氣：

“你大學畢業(yè)自己能掙錢了，我不欠你們的，現(xiàn)在我的錢是用來讀書的?！?/p>

我媽“噌”地站起來，

“你的錢？沒有這個家，有你今天？早知道你是白眼狼，當初就不該生你！”

“媽，”我抬起眼，“陳安宇工作半年了，給過你一分錢嗎？”

她一愣，隨即暴怒：

“他能跟你一樣？他是干大事的！”

“我的錢就不是錢？”

“你是女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現(xiàn)在不多為家里著想，以后誰管我們？”

我看著她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旁邊事不關(guān)己的陳安宇。

心口那點最后的溫熱，也散了。

“好?！?/p>

拉開門時，春晚正好在唱《難忘今宵》。

我走了出去。這個家，我不要了。

不能說一點難過都沒有吧，但是他們的理所當然更加傷人。

我在街角的二十四小時網(wǎng)吧坐下。

打開南城大學繼續(xù)教育學院的報名頁面。

填資料。上傳照片。繳費。

看到提交成功的提示，我的心稍微安定下來。

大年三十晚上，網(wǎng)吧只有我和昏昏欲睡的前臺。

我打開電腦的學習視頻，又拿出包里的筆記本。

開始慢慢啃下那些對我已經(jīng)非常久遠的知識。

外面是寒風呼嘯，我卻找到了難得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