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側(cè)影上看，這是一個中年女人，應(yīng)該有五十歲出頭了吧，雖然不是肥胖但也有些發(fā)福的樣子，她穿著紫色的短袖旗袍，露出的胳膊比較白而腴，梳的是一個饅頭型發(fā)式，后腦上那個圓圓的發(fā)髻上插了好幾支簪花。

她兩只胳膊放在方凳上，襯著腦袋，臉就趴在胳膊上而睡。

下面旗袍的開口處，露出她的腿，不粗不細，膚白而潤。

富人家的茅房是比較整潔的，男茅房設(shè)置了坑和桶，所謂坑是有木做架子的，人可以坐得比較舒服地出恭，桶呢是只供男人站姿小解的。

女茅房里一般只有坑架沒有木桶。

但無論怎么整潔的茅房，都不是用來打瞌睡的好地方吧，何況一個女人居然跑到男茅房里打瞌睡，是不是過于反常？

金嫂呆在外面不進來，馬不蔫和韓卓一進來就圍著這個女人轉(zhuǎn)。

而洪湛飛卻棄這個女人不顧，在茅房里探頭探腦的，這里看看那里瞧瞧。

馬不蔫指著女人問韓卓：“你看，她真的死了嗎？”

韓卓肯定地說：“當(dāng)然死了吧，不然人家怎么會報案呢？”

“是不是跟史榛一樣？”

“肯定一樣?！?/p>

“那就是前天夜里死的了。”

“對呀，人家報警就是說的他們兩個死了。”

馬不蔫見洪湛飛好像在注意別的方面，忙走過來問：“湛飛，你在看什么？”

洪湛飛說：“我想看看這個窗子?！?/p>

茅房的西墻上開著一扇對子門的窗戶用來采光，北墻上則開一個小窗用來透氣。窗戶都沒有木格子窗柵，畢竟這是茅房，而且外面還有圍墻，誰會鉆別人家的男廁呢，至于女茅房的窗子一定有窗柵，防止男狼鉆進來。

馬不蔫問：“窗子怎么啦，你是不是懷疑有人從這個窗子進來，又從這里離開的？”

“對呀，我們在勘察現(xiàn)場時，總得假設(shè)一下如果這是個兇殺案，兇手的進出通道在哪里吧?！?/p>

馬不蔫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問：“湛飛，這么快，你就認定這是個兇殺案了？”

洪湛飛的反應(yīng)更驚奇，“怎么，你們不是認為這是兇殺案嗎？那你們要這么起勁地查干什么，如果不是兇殺，讓史家的人把史少爺?shù)氖w運走，讓成家的人把成太太的尸體運走不就行了嗎？”

馬不蔫不知如何回答，抓耳撓腮一番才問：“你從哪里看出來是兇殺呢？”

洪湛飛反問：“那你們原本是什么打算，作為哪種案子來查呢？”

“老實說，原本我們覺得這有可能是自殺，是當(dāng)成自殺案來查的。”

“要是當(dāng)成自殺案，何必把我拉進來，兩位隊長帶著偵緝隊弟兄們完全可以在半天內(nèi)結(jié)案嘛，是不是老兄存心給我勞務(wù)費，負擔(dān)我來甘梓吃喝玩樂的？”

“不不，別誤會，這個事情，我們確實只當(dāng)作自殺案來查，可是要作出結(jié)論，不是那么隨便的呀，你也知道史家和成家，不是好糊弄的，他們兩家的女人來了，為什么只在王家院子里哭，卻不進來把尸體弄走呢，就是因為兩家都不相信自家的人是自殺，一定要討個說法，現(xiàn)在就在看我們偵緝隊拿出什么結(jié)論來，這個結(jié)論必須要有證據(jù)來支持，不然他們是不會信的?！?/p>

話說得很明白了，馬不蔫的意思，靠他和韓卓帶領(lǐng)的偵緝隊，要證明史少爺和成太太屬于自殺，難度非常大，所以要靠洪湛飛的眼光來定了。

但洪湛飛卻提到了兇殺，而這正是他們想努力回避的。

如果屬于兇殺，那就事大了，不僅要查出原因，查出兇手，還要把兇手逮到，想想都叫人心肝兒打顫，那將是多大的工作量呀。

洪湛飛也理解馬不蔫和韓卓的心情，上次他們之所以極力邀請他來協(xié)助破案，是因為那個案子比較明顯，有個人被殺死在街頭，而這次是一少爺一太太死在另一家，報案的人也沒說是兇殺，剛才看過史榛的尸體也沒什么外傷，就給了馬不蔫和韓卓以希望，希望只是自殺事件。

但洪湛飛理解他們不等于要附和他們，即便這明明是自殺事件，也得先考慮兇殺的可能性，死人案一定要作最壞打算，這樣才能促使勘案人員全力重視，不掉以輕心，要像獵犬一樣嗅出任何一點氣息，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兩位偵緝隊長卻先定位自殺案，那會在勘案時盡量尋找有利于證明自殺的證據(jù)，忽視可能是兇殺的信息。

馬不蔫輕聲問：“湛飛，你是不是來的時候，在街頭聽到別人議論，有人在認為這是兇殺案，你也當(dāng)真了吧？”

“別人的議論五花八門，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我的態(tài)度是既不全盤接收，也不一概拒之，因為有些有用的信息可能就包含在這些眾說紛紜里。但關(guān)鍵，還是要我們自己查找線索?！焙檎匡w說。

“那我們先看看成太太有沒有外傷，如果沒有，跟史榛的情況一樣，那是不是可以證明他們自殺的可能性更大？”馬不蔫依然懷有僥幸地問。

洪湛飛說好，先看看成太太有沒有外傷，但不管怎樣還得經(jīng)過驗尸才能最終確定的。

韓卓又叫來警員和擔(dān)架，讓他們把趴在方凳“瞌睡”的成太太弄到擔(dān)架上去。

跟史榛的尸體一樣，成太太的尸體也不那么僵，被警員放在了擔(dān)架上。

大家這才打量尸體臉部，成太太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女，當(dāng)然已經(jīng)風(fēng)華不再，但她生前一定保養(yǎng)相當(dāng)不錯，臉蛋是豐腴的，皮膚稍有點松馳，眼角邊也有了比較明顯的魚尾紋，總的來看屬于留得住青春的女人。

畢竟是富家太太，平時過得滋潤。

至于身材更沒得說了，看得馬不蔫和韓卓都在使勁的咽口水，但他們假裝毫不所動，都是一臉的鄭重。

反正送到偵緝隊會驗尸，到時兩位隊長都有權(quán)在現(xiàn)場的。

但這是一個死了的女人，想想她過著多么美好的日子，卻死了，總讓人感到遺憾吧。

馬不蔫問洪湛飛，是不是就把尸體抬走？洪湛飛說可以，但要小心，到了院內(nèi)，不要讓成家來的女人攔著不讓抬走。

馬不蔫就瞪起眼睛說：“尸體是要送到偵緝隊去檢查的，她們怎么敢阻止我們抬走呢?！?/p>

洪湛飛解釋道：“其實現(xiàn)在不管是哪家人，肯定都各有心思，心思也都很亂，成家來的幾個女士，最想親眼看到太太的遺體，因為成家只聽說自家的太太死在王家了，具體怎么個狀態(tài)根本不知道，史家么也如此，只聽說少爺死在王家，沒有親眼見著，那些女人擁來就是要看看死者的樣子，但王家一開始就關(guān)上大門，不讓兩家的人進內(nèi)，現(xiàn)在你們把尸體抬出去，成家的女人肯定要先攔住，抱著尸體哭喊一番的。”

韓卓問：“那就讓她們哭一哭？”

洪湛飛搖搖頭，“不行，不能讓成家的女人接觸尸體，你們要想辦法把她們隔開，迅速把尸體送到隊部法醫(yī)室去，還要特別關(guān)照法醫(yī)先別使用任何防腐藥劑，等我到了再說。”

現(xiàn)在是在早夏，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耽擱，尸體到下午有可能要產(chǎn)生異味了，所以洪湛飛得抓緊時間。

他同時叫警員把史榛的遺體一并送去。

警員們走后，洪湛飛又在茅房里走來走去。

茅房的東南角落里，擱著兩個小煤球爐子。

到了秋冬季節(jié)，茅房還有一個功能是用來擦身子，兩個煤球爐子一生，門窗一關(guān)就顯得暖和了，所以這兩個小煤爐在當(dāng)下的季節(jié)用不著，閑擱著的。

洪湛飛的目光卻在兩個煤爐的爐腔里仔細脧巡。

韓卓又注意到了，問道是不是煤爐有什么問題？

洪湛飛反問他們，有沒有聞到一種奇怪的氣味？

馬不蔫已經(jīng)煙癮犯了，正要掏出煙來點，一聽洪湛飛這么問，就把煙塞回兜里，吸了一吸鼻子，遲疑地說：“就是臭兮兮嘛，茅房里還有啥好氣味?！?/p>

韓卓也有點遲疑地說：“除了臭，好像還有一種香氣?！?/p>

“什么，香氣？你在這里聞出香氣來，哈哈哈......”馬不蔫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