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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極宮的兩儀殿,歷來是舉行小朝會的地方。
參與小朝會的人都是朝廷重臣,也都是皇帝最信任的熟人,相比于百官云集的大朝會,小朝會的氣氛會相對輕松一些。
因此,皇帝在兩儀殿召見王世川,多顯親近之意。
王世川站定后,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向皇帝。
李隆基并沒有身著明黃龍袍,而是穿了一件黑紅常服,頭上也沒有戴天子冠,僅是一頂幞頭,腰束九環(huán)帶,腳穿六合靴,整個身子隨意地斜坐在龍床上。
看年紀(jì)約莫三四十歲的光景,相貌長得文質(zhì)彬彬、眉清目秀,不太像皇帝,反倒像極了儒雅的書生。
王世川心里清楚,這只是一個假象,是李隆基想要展現(xiàn)給朝臣的一面而已。
“陛下,臣看見您,這心里就不由地想起了阿爺,故此才多有失儀?!?/p>
王世川揉了揉鼻子,話語中帶著哭過后濃重的鼻音,心里更是在琢磨著孩童的語氣,將打了無數(shù)遍的腹稿緩緩道來。
“臣年幼,每每獨處之際,總會想起阿爺在世時家中的溫馨與周全,如今阿爺不在了,王家也便如房頂抽梁,無人可護(hù),幸而有陛下替臣父沉冤昭雪,臣感激涕零,只是...”
王世川的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臉上在露出委屈之際,眼中又透出了幾許慌亂,鼻子一抽,肩膀一聳,演活了一個受委屈不敢告狀的膽小孩童。
若是一個大人在裝可憐,就連傻子都能看出來,可他真就是個孩子身,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表演。
李隆基微微蹙眉:“只是什么,說下去?!?/p>
王世川見時機成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訴:“臣父得以昭雪,必定有人會因此而惱怒,臣只是幼兒,與阿娘也只是孤兒寡母,臣擔(dān)心有人會...”
什么話都是點到為止,明白的人自然會懂,要是裝糊涂也沒辦法,自己不過是個九歲稚童,撒潑打滾不能做,多哭兩聲還是沒問題。
另外,王世川聽見身后王夫人的啜泣聲,也想起了夢中那個小男孩跪拜與托付,不禁心生感慨,哭聲比之先前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大唐的皇帝可沒有傻子,從王世川一進(jìn)大殿就狂嚎的舉動,李隆基就猜出這其中必有隱情,此刻更是覺得這個九齡童有些不簡單。
這孩子說得沒錯,在紛雜的勢力面前,皇子都難保周全,更何況是孤兒寡母呢?朕若是連一個忠臣之后都保不住,日后還有誰肯為朕盡忠呢?
如此思慮下,李隆基望了望群臣,又看向跪地的王世川,朗聲道:“漢有霍驃騎托孤,今有王金吾遺子,朕不遜武帝,必當(dāng)不負(fù)忠君之人,朕今日收王世川為義子,望你日后能承襲乃父之遺志,忠君報國,莫負(fù)朕心。”
說著,李隆基將語調(diào)緩了緩,笑道:“眼下,你年歲尚小,先去十王宅和皇子們一起進(jìn)學(xué),朕賜你魚符,允你在宮中行走!”
至孝則知忠,至忠則盡勇。
李隆基之所以如此做,并非僅是做給群臣看,他也希望大唐能多一個悍將,多一個懂得盡忠的純臣。
此刻,王世川的機智有少許的停頓,李隆基的旨意來得有些突然,讓他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此次進(jìn)宮,就是想得到皇帝一句保命的圣意,至于什么旨意能保命,他也沒想清楚,這猛然間成了皇帝的干兒子,真是有些意外,這和直接穿越成皇子也差不太多吧!
“陛下,民婦的夫君為大唐盡忠是本份,陛下已為他申冤,民婦感激涕零,又怎敢再得如此大的天恩,還請陛下收回圣意!”
不等王世川謝恩,王夫人早早地硬著頭皮跪在地上,將頭磕得“砰砰”響,希望能推掉這個充滿隱患的恩賞。
皇帝的義子雖不能稱其為皇子,可是身份也是極為顯貴,這真的算是一個天大的恩寵。
可是,王夫人并非是小家小戶的女子,宮廷里的事情,夫君在世的時候也曾說起過。
在皇宮的爭權(quán)奪利中,威風(fēng)赫赫的皇子公主轉(zhuǎn)眼間便能身首異處,真皇子尚且如此,川兒若是做了陛下的義子,日后難免不會摻合到皇權(quán)的爭斗中,又能得了什么好呢?
王夫人想到故去的夫君,心中酸澀,自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不求他大富大貴,人前顯赫,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就算一輩子做個五品官,自己這個當(dāng)娘的人也就知足了。
王夫人做如此想,可王世川卻老大的不愿意。
別?。∥疫€指望憑借這身份在長安城里橫著走呢,今后都能與皇子們勾肩搭背了,誰敢欺負(fù)王家呢?
再說了,往后的歷史脈絡(luò)不說是詳記于心,起碼也知道個大概,唐玄宗之后不就是唐肅宗李亨嘛,只要牢牢抱住了李亨的大腿,還怕沒有富貴嗎?
王世川真怕王夫人的這番話弄丟了以后的富貴,急忙站起身,輕聲道:“娘,孩兒不孝,要說您一聲不是,天子之意,豈是臣子能隨意推拒,這是不忠,也是大不敬?!?/p>
說著,王世川先是沖著皇帝李隆基執(zhí)禮,隨后挺直小腰板,做正氣凜然狀。
“孩兒并非是貪圖皇家的恩寵,能得陛下垂愛收我為義子,孩子覺得即是榮耀也是責(zé)任,孩兒此生不僅是陛下的義子,也是向陛下盡忠的臣子,更是守我大唐疆土的死士,這才是孩兒所想,也應(yīng)盡之責(zé),絕不能以恩寵的高低來思之!”
表忠心是一門學(xué)問,忠心的話既要說到聽者的心里,也不能說得太肉麻,否則就成了諂媚之言。
在上一世的職場中,王世川可是做到高層的人物,拍馬屁的功夫不敢說是如火純青,那也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扔兩句這樣的話,根本不用走腦子。
另外,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只是一個九齡童,誰能去想一個孩子能如此拍馬屁呢?這分明就是孩童發(fā)自肺腑的心聲??!
別人怎么無需放在心上,反正王世川偷眼望向李隆基時,看到皇帝動容了,這就有效果!
果然,皇帝威嚴(yán)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大殿中,而后又響起一聲嘆息,隨著一陣窸窣之聲和腳步聲,王世川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朝靴。
“王奉御是朕的螟蛉之子,此乃旨意,也是朕撫慰忠臣之心,絕不可更改!”
李隆基說著,將一枚魚符遞到跪地的王世川面前,王世川恭敬且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
皇帝親自下了龍床,親手將魚符放到王世川的手上,試問如此厚遇,誰有過?
馬屁拍得好,生活沒煩惱,這是至理名言!
短短幾日,王世川扭轉(zhuǎn)了穿越后的種種不利,從喪父的孩童一躍成為了當(dāng)今皇帝的義子,看著手中黃銅材質(zhì)的魚符,他的嘴角扯了一個滿意的笑。
明日開始,他便要入十王宅進(jìn)學(xué),這是結(jié)交諸皇子的好機會,更是抱下任天子李亨大腿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此刻,王世川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的自己,那將是一個權(quán)傾朝野以及富可敵國的人。
如此想來,心中的那點不痛快也就煙消云散了。
哪里的億萬富豪不是富豪,雖然那一世的億萬身價沒有了,在大唐也能找回來,而且這份權(quán)勢遠(yuǎn)不是那一世的富豪所能比擬。
大唐??!你這副美麗的畫卷,就讓我全身心地?fù)肀惆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