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細雨綿綿，潤物無聲。

秋，寒風瑟瑟，深入骨髓。

冬，白雪皚皚，萬物寂靜。

唯夏，熾熱濃烈，暴雨雷霆，最為灑脫，最為暢快，也最為霸烈。

一聲驚雷，將少年從睡夢中吵醒。

少年看著遠處被烏云籠罩的萬獸山，眉頭緊鎖。

“又是一場暴雨，這已經(jīng)是入夏的第九場雷雨天了。但愿明日能夠雨停，否則家中就要斷糧了?！?/p>

少年嘆息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獨自生火煮飯。

“今日暴雨，又不能上山了，該去林先生的學堂去聽課。”

吃過了飯，少年穿著蓑衣，帶著昨日獵來的野雞，走出了家門。

暴雨的街頭上，不見行人。

往日賣力的老板，也都關閉了鋪子。

“方羽，你去學堂?。俊?/p>

一個鋪子里面的大娘，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打招呼。

“是的，李嬸，今日暴雨，不能夠上山?！狈接鹦χ貞?。

“是呢，雷雨天不能上山。哎，入了夏便是連天大雨，只怕莊稼要遭殃啊?！崩顙饑@息一聲。

“山神保佑，但愿莊稼能夠有個好收成?！狈接鹉剜馈?/p>

這個小鎮(zhèn)名為石頭鎮(zhèn)，背靠萬獸山，倒是水土肥美的地方。

靠山吃山，小鎮(zhèn)中人都以耕作種地為生。如今大雨連天，受波及的不僅僅是方羽這個獵戶，還有小鎮(zhèn)中的所有百姓。

是的，方羽和其他人不同，他是獵戶，也是小鎮(zhèn)中唯一的獵戶。

因為他不是小鎮(zhèn)中的原住民，是后搬到這里來的，并沒有屬于自己的田地。

父親方木是一個厲害的獵戶，但凡上山，從不空手。

有時候甚至能夠獵殺黑熊和老虎，方羽身上的虎皮裙便是父親獵殺來的。

從年幼時期，方羽便跟隨父親上山打獵，直至三年前，父親重傷而亡，家中便只剩下了方羽一個人。

那年，雖然方羽只有十二歲，卻也憑借著打獵本事，以及鄰里的幫助，活了下來。

這些年，方羽也一直牢記著父親的話，雷雨天不得上山。

這不是父親一個人的禁忌，是整個小鎮(zhèn)的禁忌。

甚至，一些暴雨時節(jié)，小鎮(zhèn)上的人還會對萬獸山祭拜，行供奉之禮。

轉(zhuǎn)過了一條街道，方羽走進了一個院子，這里便是林先生的院子了。

林先生是小鎮(zhèn)上唯一的教書先生，也是五年前來到小鎮(zhèn)的，開了這間私塾。

沒有人知道林先生來自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叫什么。

石頭鎮(zhèn)雖然是窮鄉(xiāng)僻壤，可百姓生活富足。最主要的，在百姓的心中，只有讀了書，才有資格走出小鎮(zhèn)，去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小鎮(zhèn)上的孩子基本都會被送到學堂來讀書。

方羽因為常年上山打獵，只有雨天才來私塾，跟不上進度。

林先生總是會在晚間教導他。

并且，因為方羽是孤兒，也不收方羽的學費，而方羽總是會帶一些獵物前來。

當方羽到來的時候，林先生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本天人論。

“林先生！”

方羽將野雞放在角落中，脫了蓑衣走了進去。

“下雨天不能夠上山?！?/p>

林先生叮囑了一句，便繼續(xù)看天人論。

隨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前來，一直到辰時末，林先生便開始講課。

講的便是天人論。

“自古天為尊，地為次，人末之?？蛇@天，乃是人之天，地乃是人之地，唯有人，是這一切的核心。正所謂天人可齊天也，天人是人，非天也...”

一天的時間在郎朗的讀書中消逝，學生們陸續(xù)離開。

窗外的天空依然電閃雷鳴，不見絲毫停下的預兆。

“方羽，我父親邀請你去我家吃晚飯，一起走吧?！?/p>

一個穿著紫色花衣，梳著長長馬尾辮的女孩，走到方羽的面前，發(fā)出邀請。

“不了，我留下來和林先生一起吃。白瑤，幫我謝謝叔叔?！狈接鹁芙^。

“又不來，哼，我走了?！鄙倥浜咭宦?，扭頭跑開。

方羽看著女孩離去的方向，嘆息一聲，拿著野雞去了后院，殺雞煮飯。

每次課業(yè)結(jié)束后，方羽都會這么做，因為林先生不會煮飯。

廚房的用具，都是方羽從家中帶過來的。

他便很好奇，自己不來的時候，林先生到底吃什么。

林先生沒有動，只是在面前擺放了棋局，一個人下著。

好一陣子，當方羽忙完了走過來時，一盤棋還沒有分出勝負。

“先生輸了！”觀摩良久，方羽突然說道。

“哦？你竟然能夠看得懂？”

林先生抬起頭來，凝望著方羽。

“先生天天下，看的久了，也就看的明白了?！狈接鹄硭斎坏恼f道。

林先生只教書本的知識，雖然經(jīng)常下棋，可從來不教學生。

用林先生的話說，他下的是天人棋，是他和天地博弈，和自己博弈。

所以，白棋代表林先生自己，黑棋代表天地。

白棋輸了，就是林先生自己輸了。

林先生凝望了方羽良久，嘆息道：“不懂棋局，卻可看破天機，你這份資質(zhì)和悟性，當世少見。”

“我只是略懂一二，先生不嫌棄就好?！?/p>

方羽憨憨一笑，將碗筷擺放好。

林先生凝望方羽許久，突然詢問道：“方羽，你想修仙嗎？”

“先生是說修仙？”

方羽愣住了，詫異的看著林先生。

“對，修仙！修仙者，與天地博弈，與自己博弈，修仙者才是世間真正的勇士。無數(shù)人會倒在這條路上，黃土枯骨，可也有人會踏破天際，唯我獨尊。”林先生霸氣說道。

方羽搖了搖頭：“我沒想過?！?/p>

“那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呢？”

方羽思考了片刻，說道：“我雖羨慕，卻不向往?！?/p>

“為何？”林先生詫異的看著方羽。

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

“我聽白掌柜說過，仙人的世界多殺戮，無數(shù)仙人都會倒在通向無敵的路上。先生你剛才也說了，仙人一生都在博弈，和天地博弈，和他人博弈，和自己博弈。與其一生都在博弈和殺戮，還不如做一個凡人，平淡的生活?！狈接鹨荒樥J真的說道。

林先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人，當有執(zhí)著，一往無前。仙，該是人一生之所求?！?/p>

“先生說的是，可是執(zhí)著于成仙，那么成仙又是為了什么呢？長生不老？還是擁有無上的力量？方羽不敢茍同。敢問先生，放棄一切為求道，得道又為何？”方羽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