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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面楚歌
繡衣黃門。
“天地玄黃”四支繡衣使者里,排名最末的那一派。
“蕭少珙死前,傳過你入京救治?”蘇寶兒扭頭問洛景棣。
洛景棣四肢脖子都卡在莫鶴生的九環(huán)鏈里,但他神情依舊波瀾不驚,嘴上依舊刻薄傲慢:“他算什么東西,也配讓我出山北上?”
蘇寶兒點點頭,深以為然。
“繡衣使者乃天子近侍,唯遵天子圣諭。新皇如此年幼,這踏平萬蝶谷,捉拿洛景棣之令,當(dāng)真出自新皇之意?還是,你繡衣已是易了主?”
九歌以東皇太一為首,東皇太一手中執(zhí)掌著一支精銳軍隊,那便是繡衣使者。
大梁建立之前,繡衣使皆為一批誓死效忠蕭曄的武林高手,其中以“赤眉仙姑”宋音最為強悍可怖。
建元之后,繡衣使納入官制,后進新人皆經(jīng)過正途培養(yǎng),并定期于內(nèi)部選拔淘汰,他們不僅是梁帝的繡衣使,更是東皇太一的繡衣使。
只有繡衣之長“天長使”才知道,他們效忠的是大梁真正的主人,他們效忠的是真正繼承了蕭曄遺志的東皇太一。
若想指使繡衣使,官文里除了天子行璽外,還必須加蓋東皇太一寶印。
蘇寶兒不敢說自己就是正統(tǒng),但皇位上接連坐上去的那兩個人也并非名正言順。
所以繡衣者出現(xiàn)在此處,說什么奉皇帝圣諭,實則早已棄初衷于不顧,成為了有心人手中的刀。
黑紗女人掩嘴輕笑一聲:“我又不是繡衣使者,有問題,找那和尚去?!?/p>
“那你是誰?”蘇寶兒仰頭問。
“我?”女人的聲音輕盈柔媚,聽起來十分耳熟,“九歌,靈兒?!?/p>
話音剛落,無數(shù)梅花釘,如暴雨一般襲來。
盛桃雖身中劇毒,卻仍咬牙奮起。
她奪過蘇寶兒手中的黑背砍山刀,重刀在其手中顯得輕盈無比,刷刷兩下便擋下了所有暗器。
梅花釘被刀背擊得四處橫飛,懸在半空,靈兒卻半分不惱,只是抬起右手,手掌隔著空中的數(shù)只梅花釘,向前輕輕一推。
不知是否為幻覺,蘇寶兒仿佛看見一只透明的巨掌從天而降。
空氣中暖流激蕩,令人窒息的威壓撲面而來,根本避閃不及。
只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石壁坍塌,飛石四起。
頂頭一塊巨石在蘇寶兒的眼瞳中不斷放大。
這是……落霞掌。
被砸死之前,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原來,常家滅門的真兇,就是這個壞女人。
“哎呀,歪了?!?/p>
靈兒冷眼俯視著腳底下的一片狼藉,事不關(guān)己般地喃喃了一句風(fēng)涼話。
與此同時,洞外花棚處,眾人正在造反。
起因是那幫忙和尚。
他不好好采藥,而是突然搬出兩具江南煙雨堂女弟子的尸體,直奔被淘汰的眾人所在的花棚。
他慷慨激昂陳詞一番,大罵萬蝶谷便是那草菅人命的九歌,并稱第二關(guān)里毒物遍野,萬蝶谷是鐵了心要置他們于死地。
眾人見如花似玉般的姑娘死于非命,又有和尚推波助瀾,一時群情激憤,花棚登時便被掀翻,無數(shù)參會者在谷中打砸燒搶。
在場的蝶童子想要制止,卻被參會者打暈在地,五花大綁。
他們弄出的動靜太大,洛荷衣急忙率眾弟子回防。
其余參會者不足為懼,只需注意下手輕重,別毒死就行。
難纏的是那和尚。
他似是一身金剛不壞,面對毒物毫不猶豫,幾掌拍開,直取洛荷衣。
洛荷衣為應(yīng)付幫忙和尚,無心分神操控毒物,各參會者分散開來,四處破壞谷內(nèi)珍稀花草。
洛荷衣此次匆忙帶來的弟子,大多還是半大孩子,人數(shù)又少,根本無力制止。
“速放冷煙!”
洛荷衣身后的一名蝶童子立刻掏出信號煙,但因為年紀(jì)小,怕得手抖,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燃引線。
再一抬頭時,幫忙和尚已經(jīng)閃到了他的身前。
和尚咧開白牙,憨笑道:“小施主,需要貧僧幫忙嗎?”
蝶童子大叫一聲,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拿著信號煙的那條胳膊便被卸了下來。
慘叫聲不絕如縷。
洛荷衣從和尚手中奪回那名蝶童子,連忙幫他把脫臼的胳膊按回去。
這時,和尚自己把冷煙放了出去。
一縷紅煙升至空中,像殷紅的鮮血。
“你這么做,我的師兄弟馬上便來,包括我?guī)煾??!?/p>
洛荷衣帶著蝶童子拉開距離,冷聲道。
幫忙和尚哈哈大笑:“要的就是一網(wǎng)打盡這效果啊!”
“就憑你,還有你身后那群烏合之眾?”
“小丫頭,你不如先擔(dān)心擔(dān)心你師父吧?!?/p>
洛荷衣蹙起眉頭,心下略有不安。
這時有蝶童子拼死跑來報信:“荷衣姑娘,大事不好,谷口守不住了,谷口的霧毒對他們無效!”
這份不安轉(zhuǎn)為驚懼,這回攻谷竟是內(nèi)外夾擊!
谷外,蝶山村。
村中涌進一群黑衣人和黃衣人,恰時萬蝶谷中炸開一束紅煙,一黃衣人在為首的黑衣人面前行禮道:“梅大人,了空大人已經(jīng)動手,卑職等就先行一步了?!?/p>
那黑衣人之首正是面纏白布的梅星川。
他像睡不醒一般通紅著一雙眼,聞言只是搔了搔額頭:“讓我千里迢迢趕過來,就是為了給你家禿驢護法???你們黃長使好大的排場?!?/p>
“梅大人哪里的話,此次任務(wù)事關(guān)重要,危險萬分,自然需要梅大人您這樣的大人物坐鎮(zhèn)才是。”
黃衣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了空大人給您留了話,說是鳳臺莊的任務(wù)有漏網(wǎng)之魚,還望您幫忙處理一下?!?/p>
梅星川一雙死魚眼終于轉(zhuǎn)動了一下,他思索片刻,挑眉道:“原來,鳳臺莊血案,是你們黃門干的?”
“皇上有令,不敢違抗?!秉S衣人低頭謙道,“只是不料那鳳臺莊之首常茗,便是赫赫有名的荼晚居士。了空大人雖已廢去常茗雙手,可此人卻被知閑山莊的少莊主帶來了萬蝶谷,似是要請洛大藥仙為他續(xù)筋接骨?!?/p>
梅星川冷哼一聲:“究竟是皇上的命令,還是他司徒丞相的命令?”
黃衣人也不接茬,只是繼續(xù)道:“為防萬一,還是請梅大人親自處理一下?!?/p>
梅星川斜睨了他一眼,又似是直接掠過了他,很是目中無人。
“斬草不除根,妄圖我來擦屁股?”
黃衣人一直低著頭,模樣十分謙恭,倒是讓梅星川不好發(fā)作。
梅星川煩悶地“嘖”了一聲,不情不愿地抬起手臂,食指輕輕往前一指。
他身后的黑衣人見信而動,分成兩撥,一波隨黃衣人們沖向萬蝶谷,另一波則將一處民居包圍。
日進拖了張?zhí)梢?,就在那民居正堂門檻的正中間,常茗翹著二郎腿,歪倒在躺椅上,優(yōu)哉游哉地曬太陽哼戲,日進則坐在一邊,拿著蒲扇給常茗扇風(fēng)。
忽然,日進眉心一緊,警覺地抬頭四處張望。
常茗還在唱:“明日進賬將賊罵,拼著一死染黃沙??v然將我頭割下,落一個罵賊名兒揚天下。”
一句鏗鏘戲腔剛落,四面的黑衣人便如同蝙蝠一樣越過圍墻,齊刷刷亮著雪刃直沖常茗和日進。
日進還在替常茗搖扇,二人該干嘛干嘛,絲毫不亂。
黑衣人翻過圍墻,即刻便有人扯到了早已埋伏在圍墻根的暗線。
線拉動了墻邊第一個機關(guān),大盆面粉被打翻,彌漫在空氣中。
盛著面粉的木盆掉落,刮到了綁著的火柴,火光遂起,與空氣中密布的面粉觸碰后,“砰”的一聲巨響,炸了開來,掀翻了好幾個黑衣人。
“來人啊,著火啦!”
“救什么火,沒看見那群兇神惡煞的黑衣人嗎?喊上在隔壁吃茶的四嬸子,快去谷里請荷衣姑娘!”
爆炸聲震耳欲聾,有鄰居家的村民跑出來準(zhǔn)備救火,但瞟見里面情況不妙,立刻掉頭就跑,算他還有點良心,知道叫上這家遭殃的主人四嬸一起逃命。
那爆炸似乎算好了規(guī)模,不近不遠正好炸在離常茗兩丈遠的地方,他只覺得一股熱浪襲來,但并沒有受到波及。
日進手上還在扇扇子,可目光卻緊盯著這些不速之客,身上每一處肌肉都緊繃著。
常茗手肘拍著扶手,大笑起來,繼續(xù)唱道:“四百年來國運消,獻帝皇爺坐九朝。后來出了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壓群僚。有心替主把賊掃,手中缺把殺人刀。咿呀哈哈哈!”
另一邊的黑衣人駭然,但見對面同伴被炸翻,以為自己抓住了破綻,結(jié)果連常茗衣角都沒碰到,便被撲面射來的削尖竹竿逼得連連后退。
細(xì)看才知,失去了十指的常茗腳上,正套著啟動機關(guān)的繩子,他則踢著腿正笑得前俯后仰。
只聽得他厲聲唱道:“呔!管教你奸賊死無下場!”
其中一名黑衣人劍指常茗:“老頭,識相的把飛火的配方交出來!”
那人話音剛落,一口大鐵鍋從屋頂蕩了下來直接撞飛了他的頭。
菜刀、砧板、竹簍……每一件平凡的日常用品,在精密的計算布置下,變成危險非常的殺人利器,把這小小一方天地攪得雞飛狗跳。
常茗便在這雞飛狗跳的正中央,咿咿呀呀地唱著戲,唱累了就打了個哈欠。
日進則身形一閃,扼住一名黑衣人的咽喉,直接將他的頭摁進地里,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他聲音陰冷地問道:“少莊主真是料事如神,說,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不答,想要偷襲,卻被日進長劍一杵,刺穿了手腕。
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
與此同時,大門被破,木門掀翻于日進跟前,日進速退至常茗身邊,持劍替常茗擋下灰沙。
木碎與灰沙之間,朦朦朧朧顯露出一個身影,玄色衣袂翻飛間,隱約能看到上面的金紋。
“梅大人?”日進面露詫異。
梅星川笑了一下:“是我~”
他的死魚眼轉(zhuǎn)了一圈,掃過院內(nèi)狼藉,“嘖”了一聲:“真是不像話?!?/p>
“梅大人,這些都是你的人?”
“是呀?!泵沸谴ㄊ种羞€提著劍,緩緩走近,“莫公子不在就好~這樣,我也不會太尷尬。”
他的語調(diào)一開始還是戲謔的,越到后面越低沉,似是死亡警告。
說完,他的星川劍一揮,一道白光一閃,猶如銀河墜地,直取常茗頭面。
飛石之下,常茗與日進的身影竟都不見了。
幾只蝴蝶施施然掠過眼前,梅星川疑惑地“嗯”了一聲,抬頭望向屋頂。
便見一名頭戴紅花的美麗婦人立于其上,她的身邊就坐著本該斬于其劍下的常茗和日進。
婦人隨手抱了抱拳,冷道:“久違了,梅大人?!?/p>
梅大人歪了歪頭,笑瞇瞇地回了禮:“久違了,九前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