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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未央卷:第7章
下蠱
這一天下午,左賢王果然帶著兩個舞伎簇擁著一群人像往常一樣往這里來。
這兩所宅子的主人家道中落,無處謀生,便搬到郊外去給人做幫傭糊口。這空出來的宅子便租賃給章臺街上的一家歌舞館伎,供一些客人取樂。
郭羽帶來的人在前開路,他們動作快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制住了院子里的那些人,把他們全部打暈捆綁了起來,并堵住了嘴。
在院子里隱約能聽到屋子里有男人的歡笑聲和女子痛苦的呼救聲。
郭羽緊皺雙眉,按住弄玉:“你在院子里等著?!?/p>
弄玉點點頭,立即有兩個人守在她身邊。其余諸人迅速朝那所房子沖過去,朱安世一馬當先,一腳把兩扇門板踹飛了,余人蜂擁而入,屋子里登時響起打斗聲、叫罵聲、痛苦的呻吟聲。
不到半頓飯的功夫,打斗聲便平息了,弄玉抬腳就走進室內。
只見十幾個衣衫不整的男子都被捆綁了起來,丟在地上。原本隨著左賢王而來的那兩個舞女,一個衣衫不整地蜷縮在屋子一角,另一個被捆綁在床榻之上。弄玉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抽出身上的匕首割斷她身上的繩子,拾起一旁的衣裳蓋住她,嘆道:“不管有多愛財,也不能這樣自己糟蹋自己。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以后還能指望誰能看得起你?”
那舞伎原本已經麻木得像個死人,聽了弄玉說的話,眼角流出了兩行清淚。
她坐起身來,一言不發(fā),把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
有人問道:“這兩個女人咱們怎么處置?”
弄玉道:“先把她們帶下去,等這里完事了,再放她們走吧。”
那人有些為難:“可今天的事,倘若從她們這里走漏了風聲該怎么辦呢?”
床上的舞女已經穿好衣服,對弄玉道:“你放心,我們也恨匈奴人。今天的事,我們姊妹絕對不會泄露出去。我是曼輕館的舞伎阿璟,倘若走漏風聲,你只管來找我算賬就是!”
那人又看看郭羽,征詢他的意見,郭羽道:“按五姑娘說的辦!”
阿璟走到弄玉跟前,行了一禮:“賤妾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姑娘除下面巾,讓賤妾一睹芳容?也不枉今日教導之恩?!?/p>
弄玉笑道:“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不便與姑娘相見。來日必定去曼輕館拜訪!”
阿璟道:“那我等姑娘來?!闭f著攙扶起墻角里的姊妹,跟隨那人出去了。
這里朱安世早已經等不及了,對伍子建嚷嚷道:“伍兄弟,你快問問他們,哪一個是左賢王?”
伍子建果然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匈奴話,那些匈奴人各個都蠻橫得很,雖然被擒,但人人氣得怒目圓睜,對著弄玉這些人嘰里呱啦破口大罵。
伍子建對著其中一個罵得最兇的說道:“就是他!”
朱安世見找到了,咧嘴一笑,嘿嘿笑道:“就怕沒人肯承認,找到了就好!郭姑娘,你沒有對付這些人的手段,這人就交給我吧,保證降伏!”
他對著身邊兩個人一使眼色。兩人立即將左賢王拖出來,捆綁住他的雙手,吊到房梁之上:“先賞他一百鞭?!?/p>
立刻那兩人從腰里抽出皮鞭對著左賢王就甩了出去,一鞭見血,噼里啪啦一頓鞭子,打得左賢王皮開肉綻,血花四濺。
左賢王倒是硬氣得很,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但他手下那些人見自己主子被打,再也硬氣不起來了,尤其是當他身上的血濺到這些人身上臉上時,他們的臉色逐漸都變了,開始叩頭求饒。
朱安世一伸手,揮鞭的兩人都住了手,他走到左賢王身邊問道:“知道為什么打你嗎?”
伍子建答道:“他說他知道,也不知道。知道是咱們大漢的人恨透了他,不知道是因為他做下的壞事太多,不知道是因為哪一件?!?/p>
朱安世大笑道:“沒想到他還有些自知之明!你告訴他韓校尉的事!”
伍子建把話說了,那些匈奴人中忽然有人哀嚎了一聲,像是在哀求他。左賢王則低聲吼了一句,像是在訓斥他,只是他身上劇痛,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
伍子建不等人問,就說道:“他手下的人說讓他放了韓城。左賢王不愿意,他說自己沒能在戰(zhàn)場上殺死韓城,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殺他。要是放過這個機會,如何對得起被韓城殺死的兄弟!”
郭羽冷笑道:“沒想到他跟韓城早就結了梁子,八成是戰(zhàn)場上折了不少兵馬在韓城手里!現在趁這個機會,居然也玩起借刀殺人了!”
朱安世也是冷冷一笑:“咱們有的是法子對付他!”
說著一指剛才那個跟左賢王搭話的匈奴人:“給我拖出來!”
立即有人把那人拖了出來,朱安世抓住那人的頭發(fā),強迫他看著左賢王,笑著問道:“你殺了我們大漢多少百姓?”
那人哀哀切切地看著左賢王,口里說了幾句話。
伍子建答道:“他說,他記不清楚了。一般他們殺了漢人,會把他們的頭割下來掛在馬上以便計算軍功。他也不記得……”
“畜生!”伍子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刀光一閃,朱安世手起刀落,已經把那人的頭砍了下來!
鮮血順著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那人的尸身軟綿綿地倒下,朱安世余怒未息,一腳踢開尸身,罵道:“你們這一群畜生!去把他的頭掛到左賢王的脖子上去!讓他也嘗嘗掛人頭的滋味!”
朱安世看著左賢王,問道:“你放不放韓城?”
左賢王脖子里掛著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鮮血順著赤裸的上身流下,一直流過腳踝落到地上,一滴一滴,早已經分不清楚是他的血,還是那人的血。
朱安世又拖出一個人,重復相同的步驟。
弄玉再也忍受不住,撫著胸口沖進院子,此時院子里的那些守衛(wèi)早已經被拖到了屋子里,只有東廂房門口站著看守那兩個舞伎的人。
弄玉扶著墻角,只覺得血腥之氣直往鼻子里鉆,忍不住嘔吐起來。
郭羽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出來了,撫著她的背順氣。
弄玉嘔吐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我說這話,在哥哥聽來也許很虛偽。他們是敵人,我們不該同情,可朱二哥的手段實在太毒辣了?!?/p>
郭羽聲音有些淡淡的:“其實,二哥有時候處事手段比他還要毒。只是沒有讓你看見罷了。但這是沒辦法的事,就像現在,跟左賢王好好談,他能放了韓城嗎?”
弄玉看著郭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羽繼續(xù)說道:“弄玉,你夠聰明,也夠機警,唯一欠缺的就是狠心。你的心腸太軟了,這樣容易壞事。就說趙安國,他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能保證他會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嗎?還有你救的這兩個舞伎,你確定她們不會泄密嗎?有時候,決定一件事情的成敗往往就在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上,你明白嗎?”
兩人正說著,朱安世滿身是血地跑出來,驚喜地笑道:“成了!成了!他總算是松口了!”
郭羽站在弄玉身前,擋住朱安世,道:“離我們遠些,弄玉見不得血!”
朱安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道:“我倒是忘了避諱!”說著把帶血的袍子一脫,丟到一旁。郭羽替弄玉系好面巾,三個人重新整理了儀容,這才進來。
此時屋子里血氣沖天,地上躺著七八具無頭的尸體,而左賢王也被人放下來了,此刻正跪在血泊里,脖子上掛了七八顆人頭,他滿臉是血,目光潰散,顯然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崩潰了。
朱安世抬起一腳,踹在他的肩頭,將他踢倒,罵道:“沒想到堂堂匈奴左賢王竟然這么沒血性!我還想著得把這些人殺光,他才能松口呢!”
弄玉忍住胃部翻騰的不適,問伍子建:“你把咱們教他的話,對他說了?”
伍子建答應道:“說了,他說會照辦?!?/p>
弄玉掏出一個竹筒,遞給郭羽,說道:“這是高起給我的,他說你一看就能懂。用在左賢王身上,就不怕他不聽話?!?/p>
郭羽也沒有伸手來接,只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那巫女果然偏心這孺子!當年我向她求,她不給,沒想到還是給了他!既然高起給你了,這也是一番好意,不要辜負了他這心思!”
郭羽的心腹手下過來接,弄玉手一偏,躲開了,問郭羽:“這是什么寶貝?那巫女是誰?”
郭羽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你手里拿的這竹筒是一個巫女養(yǎng)蠱用的。我猜里面裝的肯定是當年我求的那只蠱!”
弄玉“哎呀!”一聲,大吃一驚,手一松,竹筒掉落,手下見勢不好,一個就地翻滾,把竹筒接住了。
弄玉連聲說道:“不行不行,不能對他下蠱,他是匈奴未來的單于,如果折在咱們手里,那麻煩可就大了!”
“以后再也不帶你出來了,辦個事情總是磨磨唧唧的?!惫鹑滩蛔”г沽怂龓拙?,隨后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個蠱用了不會死人,只是會讓他鉆心疼幾天。這蠱嗜酒,用特殊藥酒一勾它,就能解開。這點分寸,哥哥還是有的。你要是不信我,到時候哥哥親自去給他解蠱,如何?”說著對心腹示意。
心腹走到左賢王跟前,解開他的繩子,拔開竹筒的蓋子,將蠱蟲倒在左賢王的手心里。
只見左賢王手心里臥著一只半條蠶長的蟲子,通體透明,顏色卻是鮮亮的紅色,仿佛是一塊上好的紅寶石。隨后他拔開竹筒的另一頭,滴了一滴綠色的液體在那蟲子身上,那蟲子逐漸身子開始扭動起來。左賢王面露驚恐之色,伸出另一只手想把蟲子拍下來??伤淖笫謩偱牡接沂值氖中睦铮樕系捏@恐之色更甚!他的左手什么都沒有拍到,右手手心里的蟲子卻在這一拍之間消失了!
他的臉色變得灰白,隨后抱著胳膊在地上痛嚎起來。
手下抓住他的右手,又滴了一滴綠色的液體在他手上,左賢王就覺得手臂上所有的血液都向手心涌去,手心火辣辣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隨后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原本已經消失的那條紅色的蟲子不知道從哪里又爬回了他的手心。
左賢王再去拍,那蟲子卻又不見了,他的胳膊又鉆心地疼起來。
手下再次滴了一滴綠色的液體在他手心上,又把那條酒蠱引了出來。
左賢王驚恐地看著那只蟲子,再也不敢去拍它了,任憑那條蠱蟲在他手心里安安靜靜地躺著。
手下第四次將綠色的液體滴到蟲子身上,那蟲子在左賢王的手掌上扭動翻滾,左賢王又怕又疼,忍不住嘶吼起來。那蟲子扭動了幾下,不知怎么就鉆到了他的皮肉之下,這一次左賢王是親眼看見蟲子消失的。也不管是否真的疼痛難忍,拼命拍打自己的胳膊。
手下這時候不知道按動了竹筒的哪里,彈出一顆綠色的小藥丸,給左賢王喂了下去,這才止住了疼痛。
郭羽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伸出三根手指,命令道:“三天之后,韓城沒有被順利放回來,那你就等著廢了這條手臂吧。倘若韓城回來了,我在這里等你,幫你解蠱,明白嗎?”
伍子建把郭羽的話翻譯給他,左賢王連連點頭。
郭羽嗤笑道:“就這骨氣,還匈奴未來的單于呢!換作是我,寧肯這一條手臂不要了,也絕不……”他話還沒有說完,弄玉就把他拉出來了:“行啦,我知道哥哥好大的骨氣!可我不要你這樣?!?/p>
郭羽想起還欠著高起人情,故意問道:“哥哥帶你去伎館逛逛去?”
弄玉臉一紅,打了郭羽一下,嗔道:“你少不正經,哪有帶妹妹去這種地方的?”
郭羽拉著她,順著原本計劃的路線往外走,邊走邊說:“不帶著你,我怎么有臉見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