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一笑，恩怨兩消

左賢王被放走之后，果然不敢耽擱，第二天就面見了皇帝，說了許多事關(guān)兩國交好，化干戈為玉帛的話。他的這一轉(zhuǎn)變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韓城常年在邊關(guān)抵御匈奴，威名赫赫，令匈奴人聞風(fēng)喪膽。以至于后來匈奴人南下?lián)尳偻紩@開韓城軍隊(duì)駐扎的地方。

這次韓城得罪了左賢王，眾人都以為左賢王必定會抓住這個(gè)機(jī)會置韓城于死地。沒想到他居然會為韓城求情，一時(shí)間朝堂之上，議論紛紛，大家反而全都相信匈奴跟大漢求和的誠意。

負(fù)責(zé)審理韓城案件的廷尉向來就看皇帝的心意行事?；实巯胍l死，就是沒有罪過的人，他們也要想盡辦法羅織罪名。而皇帝想要放過的人，哪怕殺人放火，他們也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F(xiàn)在他們探聽到皇帝并沒有殺韓城的心思，審問韓城時(shí)也就網(wǎng)開一面，并未刻意陷害。

浞野侯趙破奴又趁機(jī)替韓城說了幾句話，朝中的大臣們見浞野侯都發(fā)話了，也紛紛向皇帝進(jìn)言，請求赦免韓城。

最后廷尉府按照皇帝的心意，小懲大戒，削去了韓城的爵位，貶為庶人。

這時(shí)候李母和許媼才知道韓城被抓的事。雖然見人平安回來了，但還是不免一通數(shù)落。

韓城只安靜地聽著，連連稱是。

弄玉見韓城雖然氣色還好，但臉上消瘦了不少，眉宇之間盡是滄桑疲憊之態(tài)，心疼不已。又見兩位老人喋喋不休地?cái)?shù)落他，故意冷著臉對韓城說道：“脾氣一上來你就什么也顧不得了！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居然打了左賢王，你知不知道他可是匈奴未來的單于！皇帝沒殺了你，算你命大。賠上你這條命不要緊，為了你的事，連累家里兩位老人，你看看你擔(dān)不擔(dān)得起！就算她們不罵你，我也要罵你的！”

許媼聽了弄玉的話，果然皺起了眉頭，不再數(shù)落韓城，把矛頭轉(zhuǎn)向弄玉：“你干什么罵他？他剛從獄中出來，你看看瘦成什么樣了，你不說替他補(bǔ)補(bǔ)，還要罵他！你敢罵他，仔細(xì)我打你！”

李母開口制止了許媼：“她才舍不得罵城兒。她這是看咱們倆數(shù)落城兒，心疼了。咱們還是少說兩句吧！”

弄玉見自己那點(diǎn)兒小心思被李母拆穿，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讓廚下給他燉了湯?！?/p>

許媼哼道：“就這丫頭鬼精著呢！被她這么一弄，好像就她一個(gè)人心疼阿城，咱們就不疼似的！我便不罵了，我就看你怎么罵他！”

李母笑道：“行了，行了，人平安回來了就好。他們小兩口也是好久不見了，咱們兩個(gè)老太婆在這里討什么嫌！你帶他去吧！”

弄玉得了命令，拉著韓城往后院走去，兩人剛出來沒多久，弄玉就拉著韓城上下打量道：“在獄中沒有吃苦吧？”

韓城搖搖頭，抱緊弄玉：“這些天讓你擔(dān)心了。”

弄玉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我倒不要緊。只是你以后不要再這么魯莽了。你被抓到了詔獄里，想要救你一點(diǎn)門道也沒有。朝堂上沒有人替你說兩句公道話，大兄為了救你，甚至要娶丞相家的孫女兒，幸好你被放出來了。否則，咱們欠他這個(gè)人情，可不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韓城忍不住唏噓道：“沒有想到浞野侯倒是肯替我求情。要是沒有他仗義出手，只怕我想要脫身還沒有那么容易?！?/p>

弄玉只管側(cè)著頭看他，不緊不慢地問道：“他果然是仗義出手嗎？”

韓城覺得弄玉洞察秋毫的神態(tài)讓他有些不自在，別開眼去，尷尬地解釋道：“我只當(dāng)他是仗義出手，別的，我自然不會去理會?！?/p>

弄玉在心底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伸手去摸韓城的臉，心疼地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大兄已經(jīng)告訴我蘇大哥為你說親的事，前些天衛(wèi)伉也上門提親了?！?/p>

韓城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我絕不會答應(yīng)！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娶趙臨月。趙氏這個(gè)人情，以后我會想辦法還的，但就算報(bào)恩，我也不會娶趙臨月。既然你哥哥已經(jīng)到長安了，以免夜長夢多，咱們盡快成婚吧！”

弄玉一驚，急忙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來長安了？”

韓城神態(tài)尷尬，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道：“他去獄中探望過我。”

弄玉追問道：“他怎么去的？”

韓城見她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疑惑地看著她，弄玉也自覺失態(tài)，又解釋道：“他沒有跟我說去探望你?！?/p>

韓城這才說：“他買通了獄卒進(jìn)去的。只是他一進(jìn)去，就說了許多諷刺我的話，又說因?yàn)槲?，他們都跟著犯險(xiǎn)，還說你是鬼迷心竅，才會看上我。反正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我聽不懂的話。然后我氣不過，就跟他回了幾句嘴?！?/p>

弄玉接著問：“那后來呢？”

韓城神色更加不自然：“后來說著說著，我們兩個(gè)人就動起手來了?！?/p>

弄玉用手扶住隱隱生疼的太陽穴：“你們在詔獄打起來了？那些獄卒就不管嗎？你受傷了嗎？”

韓城見問，一下子就神氣起來，仿佛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一樣得意：“那天幾個(gè)獄卒被他買通了，看他這么能打，也不敢動手來管，我們痛痛快快打了一場！我雖然中了他幾下拳腳，但他也沒占到好處！讓我也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了一頓。”

弄玉一掌拍在他身上，嗔道：“他是我兄長！”

韓城眼神中依然閃爍著得意：“我知道，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下手更重！”

“呵呵，是嗎？是誰先叫停手的？我沒有記錯(cuò)的話，不是我吧？”郭羽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進(jìn)來的，正大模大樣地坐在一條狼皮褥子上，手里拎著一壺酒，冷冷地嘲諷韓城，嘴角帶著得意的笑。

韓城雙眉一皺，幾步搶上近前，劈手就去奪郭羽手中的酒壺：“你偷我的酒！”

郭羽一個(gè)利落的翻身，躲開了，他一手扶著狼皮大褥，另一只手拎起酒壺又往嘴里灌了幾口：“你看你這吝嗇的樣子！我去獄中看你，帶的那些酒菜，你沒有吃嗎？喝你一壺酒怎么了？”

韓城又是嫌棄又是厭惡地說：“那些酒菜最后都進(jìn)了誰的肚子，你不清楚嗎？這酒是我花費(fèi)了好大心血才搜羅來的，你還給我！”說著又上來爭奪。

郭羽又閃身躲開了，兩人在地上且斗且奪，酒水淋漓，撒了兩人滿身。

弄玉見他們鬧成這樣，又是生氣，又是好笑，正好瞧見不遠(yuǎn)處有一捆藤條，幾步過去，抽出一根藤條在手，對著兩人就打了下去。

兩人吃痛，一起住了手，瞪著弄玉抱怨道：“你打我作甚？”

弄玉用藤條指著韓城命令道：“你先到房里去洗沐，也不看看自己這蓬頭鬼的模樣！”

郭羽攔住韓城道：“你且??！我今天是來請你喝酒的，一會兒你跟我走！”

韓城嘴一撇，傲然回道：“我憑什么要跟你去喝酒？”

郭羽斜眼看著他，挑釁道：“在獄中的比試還沒有比完，當(dāng)然是繼續(xù)比試！怎么，你不敢？”

韓城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就算是埋伏下千軍萬馬，我也不怕！”說著推開郭羽，大步進(jìn)房洗漱去了。

弄玉見韓城走了，這才瞪著郭羽道：“你又想做什么？”

郭羽玩弄著手上的那把酒壺，淡淡地說：“我們這些人救了他，他不該道謝嗎？”

弄玉道：“這份人情算我的，他一去，你們的身份不就全都露餡了嗎？”

郭羽嘴角一扯，似笑非笑道：“你也太小瞧你哥哥了。”

弄玉拉著郭羽撒嬌道：“哥哥，他那個(gè)人太要強(qiáng)，你知道他一直對游俠不屑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是咱們救了他……”

“郭弄玉！”郭羽恨得咬牙切齒，猛地將她推開，忿忿不平道，“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韓城，別人都如泥如土是不是？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在這里自取其辱！”說著便一甩衣袖，掙開弄玉的手，往外走。

弄玉見他滿面通紅，連額上的青筋都出來了，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氣，一時(shí)也慌了神，連忙解釋道：“二哥，我不是這意思，你別走！”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拉郭羽，賠罪道：“二哥，是我的錯(cuò)，你別惱！”

郭羽站住，回頭看著她，臉上陰晴不定：“以前你從來不會低頭認(rèn)錯(cuò)。近來怎么變成這樣？”

弄玉臉漲得通紅，放開郭羽的衣襟，雙手交纏在一起，一時(sh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郭羽看著弄玉窘迫的樣子，心一軟，笑容有些凄涼：“我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債。你且放心，我不讓韓城知道我們的身世便是?！?/p>

說完也不再理會弄玉，又重新坐回到狼皮褥子上，繼續(xù)大口喝酒。

韓城沐浴完畢，出來見郭羽還在喝酒，忍不住眉頭一皺，說道：“不是說好一起飲酒嗎？你怎么自己先喝起來了？”

郭羽一個(gè)翻身，想要站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腳下一個(gè)踉蹌，險(xiǎn)些摔倒。韓城下意識伸手去扶他。郭羽抓住韓城，狠狠盯了他兩眼，咬牙威脅道：“阿城，你要是敢對不起弄玉，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弄玉聽了這話，原本垂下的頭猛然抬起來，說道：“二哥，你今天不要帶韓城出門?！?/p>

郭羽挑釁地看著韓城，問道：“她說不讓你出門，你敢出門嗎？”

韓城被他一激，也挑釁地看著他：“有什么不敢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說了算。走，咱們喝酒去！”

說著不顧弄玉的阻攔，拉著郭羽徑直出了府，問道：“咱們?nèi)ツ睦锖?？?/p>

郭羽看著他，笑吟吟地說道：“章臺街?！?/p>

韓城臉上一紅，不說話了。

郭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沒喝過花酒？像你這種大家公子說出來誰信呢？”

韓城臉紅得更不自然，強(qiáng)辯：“花酒有什么好喝的？我最厭惡那些鶯歌燕舞的地方，寧可自己一個(gè)人，一杯酒，淺斟慢飲。咱們男人喝酒，女人在一旁湊什么熱鬧？再說，要讓弄玉知道了，又得折騰我?guī)滋?。何苦呢？?/p>

郭羽低頭自言自語道：“弄玉？她自然……”

他的話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不妥，便不再說了，轉(zhuǎn)而對韓城解釋道：“這酒也有葷素之分，咱們只規(guī)規(guī)矩矩喝素酒就是。實(shí)在是我有一幫朋友，聽說了你的事跡都佩服得很，想要結(jié)交你，托我來請你。實(shí)不相瞞，今天的酒也不是我請，是另有旁人。咱們只管去，要是弄玉知道了，橫豎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