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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顧棲遲晚上的失控被顧老夫人知道了,第二天姜晚凝就被放出來,然后直接被拖到了祠堂。
祠堂里點了三炷香,灰白煙霧像一條索命的繩子,繞在姜晚凝的脖子上。
顧老夫人盤著紫檀佛珠,聲音不高,卻震得人耳膜發(fā)麻:
“兩天后是棲遲和梔梔的訂婚宴,以后梔梔就是顧家的主母,你作為下人,第一件事就是敬茶,是給主母立威,也是給你自己留命?!?/p>
茶盞很小,龍泉青瓷,薄得透光。
姜晚凝雙手捧過,指尖被燙得發(fā)麻,卻不敢顫。
對面,沈明梔披著正紅繡袍,衣擺上用金線勾著鳳紋,那是顧家主母才能用的紋樣。
她淺淺微笑,眼底卻藏著鉤子。
第一盞茶遞過去。
沈明梔指尖在盞底輕輕一撥,盞沿傾斜,沸水傾泄。
滾燙的茶水全澆在姜晚凝腳背,瓷片炸開,碎成尖牙。
皮肉發(fā)出“滋”一聲細響,水泡瞬間鼓起。
她疼得眼前發(fā)黑,卻聽見顧棲遲淡聲開口:“手滑?那就再敬一次。”
第二盞茶。
姜晚凝的手指已燙出燎泡,捧盞時水泡破裂,黏在瓷面上。
沈明梔故技重施,這一次用了指甲,輕輕一彈。
整盞茶從姜晚凝掌心翻落,再次砸在舊傷上。
沸水混著血水流過青磚縫,像蜿蜒的小蛇。
顧棲遲連眉梢都沒抬:“第三次,直到梔梔接住為止?!?/p>
第三盞茶。
姜晚凝跪得筆直,膝蓋下是碎瓷,背脊上是三道鞭痕。
那是顧老夫人命人抽的,理由是“驚擾了梔梔的好夢”。
她雙手舉盞,舉過頭頂,燙傷的皮肉貼在滾燙瓷面上,發(fā)出焦糊味。
沈明梔這次沒有松手,只用指尖沾了茶水,輕輕一彈。
滾燙水珠濺進姜晚凝眼里,世界頓時血紅。
盞終于沒碎,卻從她掌心滑落,在腳背炸出最后一記悶響。
血與茶混成泥漿,她聽見自己皮肉被燙熟的“嗤嗤”聲。
顧棲遲終于伸手。
卻不是扶她,而是攬住沈明梔的肩,聲音溫柔得發(fā)膩:“小心燙,別碰她,臟?!?/p>
臟。
這一個字,比沸水更燙。
姜晚凝抬眼,看見祠堂陰影里被兩個傭人壓著跪下的母親。
母親穿著下人衣服,嘴里塞著布,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淌,卻發(fā)不出聲。
四目相對,母親拼命搖頭,示意她不要哭。
姜晚凝的眼淚卻砸在碎瓷上,碎成更小的刀片,一片片反插回心臟。
顧棲遲俯身,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
“跪好,再惹梔梔一次,你母親就替你跪三天三夜。”
顧棲遲的呼吸拂過姜晚凝耳廓,帶著熟悉的冷杉香。
曾經(jīng)讓她安心的味道,如今像毒。
愛而不自知?
不,他太知道了。
顧棲遲知道她最怕母親受辱,知道她寧愿自己爛掉也不肯讓母親掉淚。
所以他用母親做樁,把她釘死在這里,讓她血肉生根,再也跑不了。
敬茶禮成,老夫人賜下一對翡翠鐲,說是顧家長媳的信物。
沈明梔剛接過,手一松,“啪”脆響,鐲子碎成三段。
她垂淚:“姜小姐剛才突然出聲,嚇我一跳,這才沒拿穩(wěn)。”
顧棲遲抬眼,目光掠過姜晚凝尚在淌血的腳背,聲音冰冷:“那就讓她賠。”
姜晚凝倉皇去拾,碎玉割破指尖,血珠落在翠色裂紋里,像雪里綻了紅梅。
顧棲遲卻俯身,握住她手腕,力道重得幾乎捏碎骨頭:“拿你的,換梔梔的?!?/p>
那是奶奶臨終留給她的一只玉鐲,戴在她腕上十年,溫潤如月。
他親手把玉鐲從她手腕摳出來,遞到沈明梔掌心:“新的三天內(nèi)送到,你先用這個將就一下?!?/p>
姜晚凝看著空蕩蕩的手腕,想起奶奶臨終把鐲子扣在她手上:
“凝凝,它會替我守著你?!?/p>
如今,連最后的守護也被他奪走,只為給另一個女人圓滿。
姜晚凝跪在碎玉與血泊里,抬眼望顧棲遲,眼底再無風也無月。
原來所謂相思,不過是自己把心捧給他,他再親手掐滅最后一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