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了！李富貴殺人了！」不知是誰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嗓子，現(xiàn)場頓時炸開了鍋。

李富貴看著地上張?jiān)氖w，和那把沾滿鮮血和腦漿的扳手，臉色慘白如紙。他慌亂地扔掉兇器，結(jié)結(jié)巴巴地辯解：「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沒站穩(wěn)......」

「沒站穩(wěn)？我們都親眼看見你用扳手砸的！」老孫頭哭著指控，「大家伙兒都看見了！」

「對！我們都是證人！」

「李富貴，你這個殺人犯！」

村民們?nèi)呵榧?，要不是被他那幾個兇神惡煞的手下用鋼管攔著，早就沖上去把他撕了。

而在這片滔天的憤怒和混亂中，最讓人心碎的，是那條老黑狗。它趴在張?jiān)磉?，用頭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拱著主人的臉，喉嚨里發(fā)出低沉而悲痛的嗚咽。那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不解，仿佛在聲聲泣問：老伙計(jì)，你怎么了？你起來啊，為什么不理我？

「嗷嗚......」黑風(fēng)的哀嚎越來越凄厲，像是杜鵑啼血，聽得在場所有人心都碎了。

「這狗......是真通人性啊，知道主人沒了?！褂腥诉煅手?，悄悄抹著眼淚。

「十五年的感情，比親兒子還親啊?！?/p>

「可憐的黑風(fēng)，以后可怎么辦啊......」

記者王雪也擠進(jìn)了人群，看到這慘烈的一幕，她握著相機(jī)的手在微微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冰冷。王二柱站在人群后面，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李富貴，你殺了人，還不快報(bào)警自首！」村長王長貴嚇破了膽，顫聲喊道。

「報(bào)什么警？」李富貴強(qiáng)作鎮(zhèn)定，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這是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死的，關(guān)我屁事！」

「胡說！我們一百雙眼睛都看見了，就是你用扳手砸的！」

「對！你就是兇手！」

李富貴環(huán)視著一張張憤怒的臉，知道今天這事沒法善了。他掏出手機(jī)，哆哆嗦嗦地?fù)芰艘粋€號碼。

「喂，錢局......我這邊......出了點(diǎn)小意外......對，死人了......您快派人來處理一下......」

掛了電話，李富貴的底氣仿佛又回來了幾分：「都給我聽清楚了，這就是個意外！誰他媽敢出去亂嚼舌根，小心我撕爛他的嘴！」

但這一次，村民們沒有被嚇住。一個受人尊敬的老兵的慘死，徹底點(diǎn)燃了他們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

「李富貴，你就等著償命吧！」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張大爺不能白死！」

就在這時，黑風(fēng)突然停止了哀嚎，慢慢地站了起來。它在張?jiān)氖w旁，一步一步，沉重地轉(zhuǎn)了三圈。每轉(zhuǎn)一圈，就仰天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悲鳴。那聲音穿透云霄，仿佛在用生命為自己的主人送行。

轉(zhuǎn)完三圈，黑風(fēng)猛地轉(zhuǎn)過身，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不遠(yuǎn)處村口那塊刻著「革命英雄永垂不朽」的石碑。那是張?jiān)贻p時，親手帶著村民們立起來的。

「那狗要干什么？」有人驚呼。

「快！快攔住它！」

但一切都太晚了。

黑風(fēng)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塊堅(jiān)硬的石碑，猛地沖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比剛才鐵扳手砸在頭上的聲音還要令人心悸。黑風(fēng)的頭骨瞬間碎裂，它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悲鳴，龐大的身軀就軟軟地倒在了石碑下，鮮血染紅了那幾個鮮紅的大字。

現(xiàn)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壯烈的一幕徹底震撼了。一條狗，竟然用如此決絕的方式，追隨自己的主人而去。

「黑風(fēng)......」有人泣不成聲地呼喊。

「它是......它是去下面陪張大爺了......」

「十五年相伴，生死相隨......真是一條忠犬啊......」

連一向心狠手辣的李富貴，看到這一幕也呆住了。他可以蔑視人命，卻被這畜生的忠義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嗚嗚嗚......」老孫頭抱著頭，嚎啕大哭，「援朝啊，你這老伙計(jì)，連你的狗都比我們有骨氣，跟著你去了啊......」

村民們哭成了一片。張?jiān)乃朗潜?，黑風(fēng)的殉主，則是將這份悲痛推向了極致。

王雪蹲在黑風(fēng)的尸體旁，手指輕輕拂過它溫?zé)岬钠っ?，眼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厲色。

「奇怪......」她喃喃自語，但聲音被哭聲淹沒。

很快，縣里來了車。為首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是李富貴口中的錢局長。

「怎么回事？」錢局長皺著眉問道。

李富貴立刻像哈巴狗一樣迎了上去：「錢局，您可來了。這就是個意外，張?jiān)钃衔覀冞M(jìn)行村容村貌改造，自己不小心摔倒，撞到了頭......」

「胡說八道！」村民們憤怒地反駁，「明明是你打死的！」

「證據(jù)呢？」錢局長冷冷地問。

「我們都看見了！」

「法治社會，講的是物證?！瑰X局長擺了擺手，「現(xiàn)場這么亂，誰能保證沒看錯？」

村民們啞口無言，他們沒想到，官官相護(hù)能到這種地步。

「那張?jiān)乃?，就這么算了？」村長王長貴壯著膽子問。

「意外死亡，結(jié)案?！瑰X局長不耐煩地說，「至于那條狗，大概是得了狂犬病，發(fā)瘋撞死的。這種事，在農(nóng)村不稀奇?！?/p>

「錢局長，你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張大爺是英雄，他是被害死的！」

錢局長冷眼掃過所有村民：「你們要是再聚眾鬧事，我就以妨礙公務(wù)罪，把你們一個個都抓起來！」

這話一出，再憤怒的村民也不敢作聲了。

「好了，事情就這么定了?！瑰X局長對李富貴說，「你的工程繼續(xù)，注意安全生產(chǎn)?！?/p>

「謝謝錢局，謝謝錢局?！估罡毁F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一場光天化日之下的兇殺案，被定性為了「意外事故」。

當(dāng)天下午，張?jiān)氖w被抬回了他那間破舊的小屋。黑風(fēng)的尸體，也被幾個年輕人小心翼翼地一起抬了回來。村民們自發(fā)地來幫忙料理后事，院子里擠滿了人，卻沒人說話，只有壓抑的哭聲。

「張大爺一輩子保家衛(wèi)國，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怎么就落得這么個下場？」王家嫂子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掉眼淚。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p>

「張大爺死得太冤了。」

「那條狗也是，跟了主人十五年，到死都陪著?！?/p>

「把他倆葬在一起吧?！褂腥颂嶙h。

「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狗，讓他們在下面也有個伴?！?/p>

所有人都同意。王二柱也來幫忙了，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地干著最累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