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也有，卻在舞跳到一半才暴斃，那死者應(yīng)該是事先含在嘴里，后面吞服的。”

宋猛把錄屏看了一遍，畫面里，死者流出第一注血時，表演還在繼續(xù)。

這之后過去半分鐘，就聽到了肚皮爆炸的聲音。

“含在嘴里的是血包，這出戲里有一個吐血的環(huán)節(jié)?！?/p>

緩過來的李萬水被狄清明攙扶著走過來，活動物料是他準備的沒錯，但戲服都是表演者自帶的。

血包他批量采購了一大堆，扔在后臺的塑料箱里，誰都能拿來用。

“你怎么也在這？”

又見狄清明，宋猛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行走的死神。

“清明，你們認識?。俊?/p>

李萬水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依舊不敢往瓶叔那邊瞟。

“何止認識，老熟人了?！?/p>

話宋猛替他說了，見后臺的布掀著，人還貓腰進去查看了一番。

后臺很簡單，只有幾面化妝鏡和幾張桌子。

這次表演的節(jié)目有四個，總時長在一個半小時。

所有參與這次表演的人員，已經(jīng)被警員分別叫去問話。

“你是主辦方對嗎？”

從后臺出來，宋猛示意李萬水詳細說說情況。

“主辦方是其他單位，我們是外包的策劃，死的人叫陳海，我有登記過他的信息......”

把資料從郵箱里找出來，借舞臺主控電腦放大，簡歷寸照上的陳海黑黝黝的，留著一個平頭，鼻尖少了塊肉。

“40歲也還算年輕，死的這么慘，得多大仇多深的怨?！?/p>

宋猛把死者的資料拍下來，盡管活動及時喊停了，但現(xiàn)場這么多錄像的人。

很快各路視頻就會傳播到網(wǎng)上，引發(fā)強烈輿論。

“他死前跳的這出舞叫什么？”

驚魂未定的李萬水說話嘴皮子磕絆，狄清明便替他回答：“他們表演的是非遺里的儺戲，死者扮演的角色是北派儺戲中的牛頭馬面，這只儺舞又叫平安儺，用來驅(qū)散邪祟，消除百病?！?/p>

“戴上儺面即為神、摘下儺面方為人。我國各地儺戲的演繹各有不同，雜耍中的撈油鍋、過火坑、吞火吐火、踩刀梯都是從儺戲里取材的?！?/p>

簡單做完解釋，臺中央，瓶叔猛地舉起尸體的右手：“死者的右手缺失了無名指和小指，看骨骼末端的增生情況，應(yīng)該斷了很多年了?！?/p>

今天來看表演的人數(shù)估摸著有大幾百個，有部分通過網(wǎng)絡(luò)報名，還有一部分是趕上路過趕上。

警員針對其余儺戲演員分別問話，他們中有的互相認識，有的獨自前來。

死者陳海跳的是獨舞，跟其他演員也不相識。

眼下警方只搞清了死者是誰，至于調(diào)查從哪兒切入，還沒個方向。

“你們先跟大雷回趟局里配合調(diào)查，有問題再聯(lián)系?！?/p>

宋猛把閑雜人等支走，后續(xù)又調(diào)取了商場一樓的監(jiān)控。

在360°無死角的鏡頭之下，陳海從入場到上臺，一直獨來獨往，壓根沒跟任何可疑人物有接觸。

大雷回到局里，就著陳海扎進去查，居然被他發(fā)現(xiàn)，此人居然在鄰省參與拐賣過婦女兒童，有案底在。

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宋猛，案子一下從單獨的命案上升到了拐賣犯罪團體。

下午四點半，李萬水和狄清明從市局出來。

天色突然變暗了，像是有大雨要來。

“上車，我送你回去?！?/p>

李萬水開車連著駛過兩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點燃一根煙道：“后面什么打算？聽說你繼承了一棟非遺館！”

去年的槍擊案他是知情的，住院期間，狄清明得虧有他照看。

“我想不起來一丁點有關(guān)那棟房子的事，警察說我爺爺死在里面，遇害前把我送到了福利院?！?/p>

“會不會和去年那件事有聯(lián)系？假設(shè)你爺爺?shù)米镞^某個人，現(xiàn)在二十年過去了，他又來報復(fù)你?！?/p>

“不知道，我現(xiàn)在沒工作、沒錢，身上沒有任何有利可圖的地方?！?/p>

“這大熱天的，不好找房子，搬我那去過個渡吧?！?/p>

“還有幾天，我再找一找?！?/p>

“你怎么還這么倔呢！”

把狄清明送回賓館，李萬水很快也掉了頭。

雨說下就下，一來就跟機關(guān)槍似的，對著城區(qū)一通掃射。

天瞬間黑了，一道電閃像列車一樣，從天邊開過來，悶雷是這列車發(fā)動機的轟鳴。

馬路對面，一把墨色大傘從出租車下來，打傘的人直奔市分局。

此刻，分局辦公室里，宋猛正在翻看抽調(diào)的卷宗。

陳海曾經(jīng)在鄰省拐過一個男童，將其賣到了沿海的某個村子。

但沒過半個月，男童就被人送回了原來的家。

具體緣由鄰省的警察也不清楚，但他們已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和官方都發(fā)布了對陳海的通緝。

宋猛嘗試和男童家屬取得聯(lián)系，可對方的電話已經(jīng)換了，委托他家附近的派出所警員去查看，那套房子都賣給別人了。

按照出行軌跡，陳海是兩個月前到的青云市，這之后就租了一個單間住下來，以做臨時工為生。

關(guān)于他為什么會跳儺舞，也還是個待解釋的問號。

陳海的老家在青云市下面的村子，父母都是農(nóng)民，晚來得子，死在他初中畢業(yè)的那一年，死于一場車禍，肇事車輛是輛拉磚的三輪。

初中畢業(yè)以后，他就沒有繼續(xù)讀書了。

這些年進過電子廠、當(dāng)過保安、跑過滴滴，從事的都是最底層的工作。

他沒有朋友、沒結(jié)婚，40歲依舊孑然一身。

宋猛把他的信息全部記錄在白板上，他的人際網(wǎng)幾乎是無的狀態(tài)。

就在他惱火從何下手時，大廳的自動門開了。

一把墨色大傘被人收起來放到一邊，來人點名要找宋猛。

“誰找我？”

“警官你好，我看了網(wǎng)上的新聞，警方通報陳海是人販子，我必須過來證明他是清白的?！?/p>

來人留著披肩發(fā)，穿黑色裙子，腳上的高跟鞋都進水了。

“你是？”

“我叫周雨，曾經(jīng)被人拐到北方的一個農(nóng)村，是陳海救了我?！?/p>

“進來說吧?！?/p>

宋猛把人帶到接待室，女人也就二十出頭，她的到來讓陳海身上的疑云又多了一重。

“陳海是人販子沒錯，但他當(dāng)人販子是為了救人，救更多的人！”

猶疑片刻，周雨突然目光堅定道。

“你想說，他潛伏在人販子里，想把那個犯罪團伙一窩端？”

雨還在下，毫無緩解的余地。

電閃一次次劃過窗前，把玄青色的紋路映在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