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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許煙薇走進(jìn)屋里時(shí),正看見蘇玉容一邊向許令紜道歉,一邊跪地為她擦拭著裙擺。
許令紜連忙起身讓開,連連道:“表姐快不必如此!一件衣裳罷了,表姐萬萬不可!”
宋氏一個(gè)眼神,身邊的侍女便趕緊上前將蘇玉容扶了起來。
“我......我......”蘇玉容怯懦著,更加局促不安了。
宋氏忙柔聲道:“容兒,你且把這兒當(dāng)作自己家就好。令紜這丫頭沒心沒肺的,你也是無心之失,她豈會放在心上?!?/p>
蘇玉容垂眸,眼眶里已有淚珠翻涌。
她吸了吸鼻子,才按捺住情緒,將一旁的青布包袱解開。
只見里頭是幾雙繡著不同藥草的護(hù)膝,雖說用的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但針腳細(xì)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聽聞姨母的腿疾每逢陰雨天便要發(fā)作,容兒特意為您縫制了護(hù)膝,還望姨母不要嫌棄?!?/p>
宋氏捧著護(hù)膝的指尖微微發(fā)顫。
那些藥草紋樣用的雖是粗線,針腳卻精細(xì)得讓她想起姐姐出嫁前的日子。
那時(shí)候,姐姐總會握著她的手,教她怎么繡嫁衣上的纏枝蓮,金線把她們指尖都磨出了血珠子。
“好孩子......”她將蘇玉容攬進(jìn)懷里,少女單薄的肩胛骨硌得她心口生疼。
許煙薇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突然想起自己及笄時(shí),也曾繡了東西贈予母親。而那時(shí),母親好似只是隔著珠簾對她說了句“尚可”。
許令紜最怕這樣哭哭啼啼的場合,她絞著浸透茶漬的裙角,想了想將自己腰間的鎏金香囊解了下來,塞進(jìn)蘇玉容的手中。
“表姐,這是我前日才新得的,送給你吧,希望你開心?!?/p>
蘇玉容卻像被燙著似的縮回手:“這般金貴的物件......”
“令紜給你,你就收著?!彼问嫌H自將鎏金香囊系在她腰間,又心疼地看著她洗白的裙褶?!懊魅找欢ㄗ尷C房多給你裁幾身新衣,姑娘家總要鮮亮些?!?/p>
許煙薇無意識地捏緊了袖中的帕子。
從小到大,好似母親從來沒有這樣心疼地?fù)肀н^自己。
“大姐姐,你怎么在發(fā)呆?”許清瑤捧著新沏的君山銀針過來,茶霧氤氳了她低垂的眉眼。
許煙薇回過神來,淡笑了下:“沒有,只是許久不見玉容表姐,也覺著她瘦了許多?!?/p>
許清瑤聽著將青瓷盞輕放在蘇玉容面前時(shí),瞥見了對方袖口磨出的毛邊。
她忽然挺直了脊背。
她雖然只是許府的庶女,可她今日的衣裳,袖口卻用金線繡了蝴蝶紋樣。
“表姐嘗嘗這茶。”她嗓音清亮,“今年新貢的君山銀針,母親特意囑咐用去歲存著的雪水烹的?!?/p>
蘇玉容接過茶盞,手卻微微發(fā)顫。
這樣好的茶水,對她來說,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窗外的天氣不知何時(shí)又陰沉了下來。
許煙薇望向外頭,許清瑤殷勤的勸茶聲、母親溫柔的撫慰聲、表姐怯懦的應(yīng)和聲,都成了春風(fēng)里模糊的背景。
......
暮色漫過東廂房的茜紗窗時(shí),許清瑤提著紅木食盒立在月洞門外。
她盯著廊下那盞被風(fēng)吹得搖晃的絹燈,忽然想起幾日前,自己也是這般立在嫡母院外的。
那時(shí)候,她的食盒里裝著小娘親手熬的枇杷膏,可嫡母身邊的李嬤嬤只說“夫人已經(jīng)歇下了”。
“清瑤妹妹?”蘇玉容推開門便是一怔,洗得發(fā)白的寢衣外只匆匆披了件半舊褙子?!?/p>
妹妹怎么來了,快請進(jìn)?!?/p>
許清瑤笑著走進(jìn)去,將食盒擱在圓幾上,指尖拂過桌面一道陳年裂痕?!氨斫阕〉每蛇€習(xí)慣?這沉香院雖比不得主院,倒還清靜?!?/p>
“極好,極好。”蘇玉容慌忙去斟茶,“我如今能有個(gè)容身之處已是天賜的福分,若沒有姨母,我都不知......”
她說著,眼圈又微微泛紅了。
許清瑤看她發(fā)間簪著一支木簪,但紋樣極其精致,忙換了個(gè)話題道:“表姐這支簪子真好看,這工匠的手藝可是很難得呢?!?/p>
蘇玉容將發(fā)簪取下,指尖輕輕摩挲簪頭的梅花:“這是蘇家還未敗落時(shí),爹爹請匠人刻的?!?/p>
許清瑤有些可憐她,輕嘆了口氣從食盒里取出了特意讓小廚房做的點(diǎn)心。
“表姐嘗嘗這個(gè),是今日新制的芙蓉酥,一點(diǎn)兒都不甜膩?!彼龑⑶啻傻七^去,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優(yōu)越感。
蘇玉容謝過,才拿起一塊芙蓉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許清瑤望著她低垂的眉眼,忽然問道:“表姐有沒有聽說過一位擅長刺繡的虞姓娘子?”
她沒有忘了今日來此的正事。
自從那日發(fā)現(xiàn)那位虞氏所繡的東西后,她就一直在偷偷調(diào)查此事。
在家中,她也試探過許煙薇和許令紜的口風(fēng),可是她們二人顯然也從未聽聞過家中有什么人是姓虞的。
蘇玉容的娘親是嫡母宋氏的親姐姐,若嫡母曾經(jīng)和自己的姐姐說過什么,那說不準(zhǔn)蘇玉容也會知曉些什么。
“虞姓娘子?”蘇玉容卻茫然地?fù)u了搖頭,“我記得我娘和我說過,江南繡娘多是林姓與王姓,虞姓的倒是沒聽說過。妹妹怎么問起這個(gè)?”
許清瑤有些失望,但臉上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不該有的神色。
她笑笑:“沒什么,就是前日收拾庫房見著些舊繡品,針法與表姐今日送給母親的護(hù)膝倒有幾分相似。我覺著那些繡品好看,便想尋一尋從前那位繡娘?!?/p>
蘇玉容抱歉道:“沒能幫到妹妹,對不住?!?/p>
“表姐何須這樣客氣?”
許清瑤說著,將自己耳朵上的一對珍珠墜子取下,遞到蘇玉容跟前:“表姐肌膚勝雪,這對耳墜子一定更襯表姐。”
她的唇畔笑意溫軟,心底卻溢出幾分鄙夷。
一個(gè)落魄的嫡女也不過如此,今日她受了自己的恩惠,說不定來日還能幫上自己幾分。
“這太貴重了?!碧K玉容盯著瑩潤的珍珠,喉頭滾動。
“不過是些小玩意。”許清瑤親昵地替她攏發(fā),又把耳墜子給她戴上?!氨斫悖椅堇镞€有幾匹浮光錦,明日給表姐裁春衫吧?!?/p>
檐角銅鈴忽被夜風(fēng)撞響,蘇玉容單薄肩頭輕顫,卻未躲開她撫在頸后的手。
直到許清瑤告辭離去,蘇玉容才抬手輕撫那對耳墜。
燭火搖曳間,她唇角那抹怯懦忽而消失不見,眼中軟弱的神色也漸漸褪去,只留下了狠厲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