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臻的發(fā)熱本就是情緒激動引發(fā)的，如今打算好了前路，又養(yǎng)了幾日，將面色養(yǎng)得白里透紅。

她捧著本書坐在窗下看，太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傾斜進來，落在她的腳邊。

翠環(huán)給付臻倒了杯茶，見外頭陽光漸烈，勸道：“小姐，太陽升起來了，對著太陽光看容易損了眼睛呢?！?/p>

付臻放下書，瞇了瞇眼，只覺得眼前仿佛有些光暈，片刻后便消散了，不由笑道：“還是我們翠環(huán)貼心。”

碧玉端了盤點心進來，聞言笑道：“可不是，咱們院再也找不出比翠環(huán)還貼心的人了，翠環(huán)怕小姐餓，方才還吩咐我別忘了廚房里頭的點心呢?！?/p>

“你還取笑起我來了！”翠環(huán)被她笑得害羞，忙上去扯她的臉皮。

付臻陪著笑鬧幾聲，又看了看外頭的太陽：“這日頭這么好，若不做些什么倒是可惜了。我聽聞最近京城里新開了一家首飾鋪子，生意很是紅火，連宮里的娘娘也愛用呢。”

翠環(huán)扶著付臻起身，碧玉拿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那便去逛一逛，小姐病了幾日，出去透透氣也好?！?/p>

付臻嫌熱，翠環(huán)接過斗篷，仔細系上帶子。

“雖說日頭好，但外頭還有些冷風，小姐身子剛好沒幾天，還是仔細些吧。”

待出了院子，付臻往花園里頭走去。

花園里如今花都謝了，只余下些許黃葉，但栽種的幾株梅花似乎結了花苞，嫩嫩小小的，給冬日的花園添了些亮色。

付臻慢慢走著，卻見一個丫鬟拿著掃把隨意撩撥著落葉，掃了半天也不見她挪一寸地，翠環(huán)見了率先就皺了眉頭：“頭上的主子寬和些，底下的人就要仗著這點好心得寸進尺了?！?/p>

碧玉看了看付臻，見付臻眉眼淡淡，沒有為這丫鬟說話的意思，便立馬上前出聲道：“你叫什么名兒？”

那丫鬟一驚，頓時轉過身來，見是付臻，有些躊躇，似乎想要拜見，又仿佛覺得向付臻低頭是件什么難事，一時間竟如腳下生了根般立在原地。

付臻在她轉身時就看清了她的臉，好巧，正是那日在花園里頭嚼舌根的丫鬟。

碧玉過去推了她一把：“見了主子也不知道行禮，你的規(guī)矩學到狗肚子里去了？難不成還要我叫了主院的嬤嬤來，你才肯行禮？”

主院里頭總共就一個嬤嬤，正是那整日里肅著臉的李嬤嬤，她是最重規(guī)矩的，若被她知道了，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禾苗心里暗恨付臻狐假虎威，面上卻誠惶誠恐地走到付臻跟前行了一禮：“見過二小姐，奴婢叫禾苗，原是奴婢累了在休息，不巧碰見二小姐，這才沒反應過來，還望二小姐恕罪?！?/p>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付臻上下看了看她，露出了個柔和的笑，輕輕扶起她道，“罷了，累了就去廊下歇會兒吧，今兒日頭大，你生得白，可別把這一身嫩生生的皮膚曬黑了?！?/p>

禾苗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個害羞的表情：“多謝二小姐！”

能不用灑掃自然最好，禾苗一喜，付臻看了眼廊下偷瞄的丫鬟們，笑著道：“去和你的姐妹們一同玩兒吧?！?/p>

翠環(huán)和碧玉對視一眼，面上也帶出了幾分笑意。

待禾苗走后，翠環(huán)上前扶著付臻，略帶深意道：“奴婢瞧著這花園里倒是干凈著呢，也不知昨日是哪個勤快的丫鬟打掃的，得好好賞她才是?！?/p>

“打掃花園是這些丫鬟們的本分，哪用得著賞呢？可別多此一舉，鬧得丫鬟們不合可就是我們的罪過了?！北逃窀釉挼馈?/p>

她們也是丫鬟，自然知曉丫鬟們私底下時常會攀比哪個得了主子更多的賞。如今打掃得好的沒得賞，反而那個偷懶的得了半天假，丫鬟們看在眼里，心里難道就會舒坦？

翠環(huán)笑看了碧玉一眼：“偏你心善，主子該賞你才是！”

“都賞，都賞，”付臻也跟著笑道，“待會兒回府，就賞你們一碗羊奶喝！”

三人笑鬧著出了花園。

廊下的丫鬟們見主子走了，互相對視幾眼，三兩個頭碰著頭說起了小話。

“那禾苗慣會偷懶，偏她今日運氣好，碰見了脾氣好的二小姐，竟還得了半天假，真是......”

“就是，我們辛辛苦苦干活都沒得了主子青眼，憑什么禾苗就......難道就憑禾苗生得好？”

“我有個妹妹同禾苗住在一塊兒，她時常跟我說禾苗心高氣傲，瞧不上她們，還說她們粗鄙，不像她生得好?！?/p>

“笑話，都是三等丫鬟，誰比誰高貴！我看是禾苗心里藏奸，存了做姨娘的心思！”

“呸！就她還想做世子的姨娘？我看啊，她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別到時候高樓沒建起來，反倒把自己摔死了！”

“你們說什么呢！”禾苗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旁，一張俏臉氣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指著她們就罵道，“一群丑八怪還背后議論起我來了，等我稟告了主子，將你們都打一頓才好！”

一丫鬟氣紅了眼，正要上前去撕禾苗的嘴，被一旁的丫鬟拉住，只見她冷聲道：“你也就欺負二小姐剛來，不敢多苛責我們，可別說得自己仿佛有天大的本事一般！若真有本事，你就去世子跟前露臉，好全了你當姨娘的白日夢！”

“你！”禾苗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只丟下一句狠話，“你們給我等著瞧！”

說著，一跺腳便跑走了。

氣紅了眼的丫鬟對著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聲，其他丫鬟拉住她勸道：“別搭理她，她是個蠢的，日后有她好果子吃?！?/p>

付臻不知自己簡單的一句話就讓丫鬟表面維持的和平分崩離析，馬車停穩(wěn)之后，她扶著翠環(huán)的手下車，抬頭便看見秀氣十足的三個字“露華閣”。

露華閣，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一句詩，取名的人是個有巧思的，這個名字給鋪子里賣的首飾仿佛也添了幾分雅意。

等到了門口，付臻見店里來往客人眾多卻井然有序，心下就多了幾分好感。

一進鋪子，便有一婦人迎上來笑道：“姑娘快請進?！?/p>

付臻朝她頷首：“我想挑些簪子鐲子的，勞煩姐姐為我挑一挑?！?/p>

“小姐不必客氣，跟我到這頭來吧?！眿D人領著付臻到一個柜子前，上頭放著許多簪子花樣，“小姐膚白，配著靛藍色的寶石正好呢。”

那是根銀簪，頂上編了朵玉蘭花，拿細碎的藍白寶石鑲嵌著，下頭掛著短短兩根流蘇，墜著顆稍大的靛藍色寶石，在陽光下閃著點點光芒。

婦人說著，又拿出個盒子，里頭放著和田玉做的手鐲，付臻輕輕碰了碰，觸手溫潤，是極好的料子。

付臻笑道：“這兩樣都給我包起來吧，只是我還想挑兩支金簪，勞煩姐姐再給推薦推薦?！?/p>

“小姐客氣，請稍等?！?/p>

婦人往里走了兩步去挑金簪，付臻看了看桌上的糕點，用帕子拿了一塊，放進嘴里嘗了一口，又將剩下的掰了一點遞給碧玉和翠環(huán)：“這點心倒是好吃，你倆也嘗嘗?！?/p>

“這樣式瞧著像詠春樓做出的糕點，小姐若是喜歡，等挑完了首飾不如去那歇歇腳?！贝洵h(huán)道。

“好啊?！北揪褪浅鰜硗娴模墩槟挠胁淮饝?。

說話間，那婦人捧了幾個盒子出來，打開后，里頭金光燦燦。

“未出閣的姑娘們都愛銀飾，金首飾素日里多是成了婚的婦人愛買的，我斗膽揣測小姐挑金簪是為了送長輩，因而挑的花樣都富貴繁瑣些?！眿D人解釋道。

付臻贊賞道：“正是呢，姐姐真是細心，多謝姐姐?！?/p>

說著，她挑了一支牡丹花樣的，對著翠環(huán)說：“我見舅母平日里多穿牡丹花紋的衣裳，想是愛牡丹花的，你瞧瞧這支牡丹花金簪怎么樣？”

翠環(huán)笑道：“正配夫人呢，小姐將它送給夫人，夫人肯定高興。”

自進入侯府之后，白夫人對她事事周到，那番慈愛之心就算是冷了心腸的人也能夠感受到，付臻將金簪放回盒子里，遞給那婦人：“那把這個也一同包起來吧?！?/p>

這番好意，總得回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