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付臻在場，男子并未和陳庭風(fēng)說些什么要緊事，只是說了一些書院里的趣事，不讓場面冷下來。

席間多是男子在說，付臻在聽，陳庭風(fēng)就跟門神似的坐在旁邊八風(fēng)不動。

待吃到一半，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嘩聲，隱約還聽見了“少川”“若谷”之類的稱呼。

付臻手中的筷子一頓，看了二人一眼，見二人也停下動作，便知門外的是他們認(rèn)識的。

若谷一聽便是表字，虛懷若谷，意為謙虛包容，寓意極好。

只這表字，似乎有些熟悉......

付臻正沉思著，門便被敲響了，小廝在外頭恭敬道：“陳公子，外頭有個叫許重光的公子說是您的同窗，他在二號雅間與人聚會，邀您過去一聚?！?/p>

謝若谷一聽就笑了：“喚你呢，還不快去？”

他身份尊貴，在書院里也只親近陳庭風(fēng)，因而許重光邀人只邀陳庭風(fēng)，并不敢邀他。

付臻看不出陳庭風(fēng)的想法，只從他不緊不慢的動作里頭隱約猜出他并不很重視這個聚會，或者說，并不很重視許重光。

待陳庭風(fēng)走后，不知為何，總覺得房間里的氣壓一下回升了，隱隱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

謝若谷是個閑不住嘴的，陳庭風(fēng)一走，他便拿那雙含情目笑看付臻：“跟少川相處，是不是覺得很有壓力？”

付臻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

他立刻大笑幾聲：“少川就那個德行，整日里板著臉，在書院時常常面無表情地將夫子氣個仰倒?！?/p>

付臻這會兒真有些好奇了，將夫子氣到這種事，在她看來，放在誰身上都有可能，唯獨陳庭風(fēng)不可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謝若谷又搖起了他那把扇子，也不知道冬日里搖扇子是個什么癖好，竟也不嫌冷，他賣了個關(guān)子，見付臻一雙美目專注地看著他，滿意地接著道，“別看少川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實則內(nèi)里蔫壞，行事作風(fēng)自有一番準(zhǔn)則，因而也并不重視書院里頭的規(guī)矩，反而時常犯戒，夫子罵他，他就點頭稱是，知錯而不改，下次照樣犯?！?/p>

“譬如書院里每日的早餐都是固定的，都有一個肉包子，少川清晨不愛吃肉，因此拿早餐時每每都將肉包撇下，偏偏管膳食的夫子珍惜糧食，每餐都要盯著眾人把碗里的飯食吃光才行。”

“少川不拿包子，到最后那籠屜里便只剩下他那一個包子，這夫子不發(fā)現(xiàn)都難。夫子便開始勸說少川把包子吃了，少川說不吃，夫子就開始不停地游說，一下課便逮著少川說，不停地說?！敝x若谷口若懸河，講得有聲有色，聽得付臻頓時在腦子里刻畫出那個畫面，引得她“噗嗤”一笑。

她實在難以想象，陳庭風(fēng)被夫子拉住面無表情地聽著游說的模樣。

謝若谷接著道：“少川最后聽得實在煩了，便敷衍地點頭，夫子見他知錯了，滿意地離開了，誰知第二天，又在籠屜里發(fā)現(xiàn)了被剩下來的那個肉包，頓時大發(fā)雷霆?！?/p>

“他將少川罵得狗血淋頭，少川愣是面不改色地聽完了，最后夫子問他知錯了沒有，少川又點了一下頭，結(jié)果等到第二天，那籠屜里照舊剩著一個包子。夫子氣得不行，把這事告訴了院長，院長也來勸說，可少川依舊還是那副樣子，問錯了沒就點頭，點完頭照舊我行我素，怎么說都不改?！?/p>

“最后連院長都無奈了，不得已只好讓廚房少做一個包子，放過少川這個頑固，也放過夫子和他自己?！?/p>

付臻聽得好笑，這樣少年意氣的陳庭風(fēng)她還從未見過。

“當(dāng)時表哥年歲不大吧？”她試探著問。

謝若谷眉梢一挑：“你怎么聽出來的？”

付臻頓時了然，這樣固執(zhí)的事也就他年紀(jì)小時做得出來，若換做現(xiàn)在的他，恐怕只會背后使手段讓包子不知不覺地消失，而不會讓一個小小的包子鬧得他和夫子、院長不愉快。

畢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陳庭風(fēng)有多會做表面功夫。

夢中她設(shè)計嫁他，他也顧著侯府聲譽(yù)捏著鼻子娶了她，若非她在新婚夜故意氣他，他也不會公然甩袖而去。而且，在婚后，他就算再不情愿，只要有外人在場，他必定不會展現(xiàn)出對她的不喜，反而顯得體貼。

幾個畫面在腦海中盤旋，突然間，腦中靈光一閃，付臻臉上的笑頓時僵硬了片刻。

她想起來了！

謝若谷，若谷，正是二皇子的表字！

夢里，婚后她住進(jìn)了陳庭風(fēng)的院子，書房就在臥室不遠(yuǎn)，陳庭風(fēng)偶爾會帶人回來商議事情，她那時無意間聽到幾句。

那會兒朝中局勢緊張，風(fēng)雨欲來，陳庭風(fēng)帶著幾位門客在書房里商議秘事，她正巧去給陳庭風(fēng)送甜湯，那時她還想著討好陳庭風(fēng)好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

待到了門口，便隱約聽見一位門客道：“如今之計，便只有二皇子狠下心來，否則......”

屋內(nèi)的聲音低了下去，再之后，她便聽到陳庭風(fēng)淡聲道：“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若谷.......你身為二皇子，必須在風(fēng)雨飄搖之際做出選擇來?！?/p>

她聽得心臟直跳，沒忍住發(fā)出些聲響來，下一秒便聽見一聲喝：“誰！”

緊接著門被“唰”一下打開，她抬頭，正對上陳庭風(fēng)那雙冰冷刺骨的眼。

付臻忍不住一抖，謝若谷看過來，見她臉色突然有些不好，不由皺眉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那雙眼實在太過冰冷，不管回想幾次，付臻總是會被影響。不過也只是片刻，她一向不會讓某些事困擾她許久，于是很快就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朝著謝若谷搖了搖頭，面上帶了幾分笑：“無事，只是方才突然覺著冷了?！?/p>

謝若谷恍然：“入冬后天氣便一日冷過一日，往后出門還是得注意保暖才是，可別為了追求好看就不好好穿衣服，凍病了可就麻煩了?！?/p>

付臻聽著他的話，沒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若是真論起夫婿來，二皇子這樣的性子是很合適的。待人溫柔，為人幽默，雖看著風(fēng)流了些，但如今的世道，哪還有男子不納妾的？

她就是上輩子也沒做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夢。

更何況，他身份尊貴，若真嫁了他，榮華富貴，至高權(quán)力，她享之不盡，雖不說一世無憂，可日子總不會差到哪去。

再者說，再差能差過夢中痛苦而死的結(jié)局嗎？

付臻斂下眉目，幾乎是在瞬間就生出了極大的野望。

近水樓臺先得月，機(jī)會都被送到嘴邊了，她若不緊緊咬上一口，她就對不起她做的那場預(yù)知夢，更對不起夢中慘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