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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靜安寺長階冰冷,直入云霧。
林間澈一步一叩首,額頭早已血肉模糊,跪的每一下都如鈍刀刮骨。
夏禾輕柔帶笑的話猶在耳邊。
“這三千長階,你可要一步一叩首好好替我祈福,求菩薩保佑我孩兒平安健康呀。”
有上香的夫人小姐路過,見此情景,竊竊私語。
“那不是林家的女兒?jiǎn)??這種浪蕩之人怎么還有臉來佛門清凈地?”
“聽說她父親科舉舞弊,害了多少學(xué)子,真是家風(fēng)不正!”
她閉著眼,將所有的屈辱咽下。
比這更痛的,是想起父親入獄前望過來的那一眼——滿是冤屈與不舍。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為著父母最后留下的那點(diǎn)東西,對(duì)仇人卑躬屈膝。
她在心中默默數(shù)著臺(tái)階,一百、三百、五百……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要耗盡最后一絲氣力時(shí),最后三階終于近在眼前。
“等等?!?/p>
夏禾撫著微隆的小腹,唇角勾起一抹笑。
“最后這三階,我想換個(gè)祈福的方式?!?/p>
“我要你每叩一階,便說一句‘我爹林遠(yuǎn)道,貪贓枉法,死有余辜’?!?/p>
林間澈猛地抬頭,“你做夢(mèng)!”
楚瑜難得站在她的立場(chǎng),“阿禾,過分了?!?/p>
見他態(tài)度,夏禾泫然欲泣。
“對(duì)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這三年來我沒有一日心安,才會(huì)想求個(gè)解脫。況且林府的案子已經(jīng)……”
他嘆了口氣,只得轉(zhuǎn)身低聲勸慰林間澈。
“阿澈,事已至此,三句話而已。答應(yīng)她,玉鐲就能拿回去了。”
林間澈死死咬著下唇,被他的勸說之詞惡心得胃里一陣翻涌。
額角劇痛陣陣,但她這一刻突然頭腦清明。
玉鐲是死物,可爹娘名譽(yù)不能丟。
她忽然直身,一步一叩首,用盡力氣高喊:
“第一階,我爹林遠(yuǎn)道清白無辜!”
“第二階,夏禾作假陷害忠良!”
“第三階,求蒼天有眼,終有一日洗清我林府冤屈!”
字字泣血,擲地有聲。
夏禾臉色驟變。
轉(zhuǎn)念想到玉鐲還在自己手中,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阿瑜,我害怕?!?/p>
她慌張的向后退著,失力跌倒在地。
手腕上的玉鐲叮的一聲磕上了石頭,頓時(shí)碎成好幾段。
“不要!”
林間澈猛地?fù)渖锨埃瑴I水奪眶而出。
這玉鐲是她家的傳家之寶,是阿爹阿娘生前留給她的嫁妝。
她忍受這么多屈辱,就是為了能拿回它。
“對(duì)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啪——”
林間澈猛地站起身,抬手向夏禾臉上狠狠扇去。
幾乎是同時(shí),那道玄色身影一把推開她,將夏禾摟在懷中。
“林間澈!你做什么!”
“一個(gè)玉鐲而已,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嗎!”
林間澈被撲上來的下人死死按住,動(dòng)彈不得。
夏禾捂住小腹,扯著楚瑜的衣擺,哭著喊疼。
他變了神色,立刻把人抱起。
“將林間澈綁回將軍府。關(guān)一夜柴房,好好反省!”
柴房陰冷,林間澈蜷縮在角落。
她恍惚間想到,以前做錯(cuò)事被爹娘關(guān)在房中禁足反省。
楚瑜總要翻墻來探望她,帶她偷溜出府買糕點(diǎn)。
可現(xiàn)在,親自下令將她關(guān)入柴房的人,也是他。
門口小廝端來一碗冷粥,打斷了她的思緒。
“少爺說,若你肯向夏小姐道歉,現(xiàn)在便放你出來?!?/p>
她盯著那碗粥,將瓷碗摔得粉碎。
一字一頓,“告訴他,我不肯?!?/p>
那小廝再?zèng)]來勸過。
夜里,林間澈又冷又餓,身上的傷還在作痛。
只能靠在墻角的柴堆上,昏昏欲睡。
突然一陣刺鼻的濃煙把她嗆醒。
她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四周已被大火包圍。
“救命啊!來人?。》盼页鋈?!”
林間澈拼命地拍打著大門,可根本無人回應(yīng)。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著出去!”
林府冤屈還未洗清,她不能這么不清不白的死了。
思至此,她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
林間澈爬起來,端起燭臺(tái)毫不猶豫地向窗欞砸去。
終于在又一下猛烈的撞擊后,窗鎖“啪”的一聲斷開了。
她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逃!
漫天火光下,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走水,府邸頓時(shí)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就在林間澈即將離府的那一刻,她忽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抬頭一看,竟是將軍夫人。
“楚瑜那孩子愚鈍,傷了你的心,我們都看在眼里……”
“這里是退婚書和你的嫁妝,拿著吧?!?/p>
她接過包袱,鼻尖一酸。
拜別夫人后,林間澈最后再看了一眼將軍府,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從今往后,楚家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了。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