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點眾小說APP
體驗流暢閱讀
第7章
沈蕙笙不再守著藏書閣等他來借書,而是轉(zhuǎn)而翻開書閣留存的斷案舊卷,悄然研習律理;她開始頻頻博覽群書,將詩箋換作案批,將情意化作筆鋒。
自那日起,她雖常常能在藏書閣偶遇陸辰川,卻始終禮貌避讓,溫言淡語,疏離而不失禮。
起初,陸辰川見她喜看律書,亦會與她聊上幾句。
可她卻總在三言兩語后便轉(zhuǎn)身離去,留他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眉眼沉沉,心底卻也無從言明。
漸漸地,他也不再說了。
只是眼角余光偶爾會在她掀卷時落下幾息——像在讀一道難解的案卷,越看越覺得熟悉,卻翻遍字里行間也找不到答案。
再后來,也不知從何時起,沈蕙笙發(fā)現(xiàn)他不在了。
她才意識到,他很久沒來了。
她想,陸辰川應(yīng)是像前世一樣,找到了為父伸冤之法,開始步入仕途了吧。
那么,她呢?
這一世的沈蕙笙若不為他,該如何活?
她想起那年江南臘月,風雪封道,她人在家中藏書閣抄書,卻聽聞長兄沈修言因“私開庫賬、擾亂軍需”之名被問罪下獄。
而時任主斷的,正是陸辰川。
她自是不相信的,她長兄為人忠直清正,斷不能做出此事。
她清楚,這是誤判,是冤案。
可她問不出口。
因為坐在堂上、斬斷她全家命數(shù)之人,正是她曾日夜寫信欲寄、望穿秋水等待的那個人。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她要做的,是那不再仰望堂上,而能親自坐上堂前之人。
她,沈蕙笙,要親自執(zhí)筆斷案。
這——就是關(guān)于沈蕙笙被“奪舍”的始末。
思緒翻涌至此,沈蕙笙緩緩收回視線,眼中波瀾悄斂,重歸平靜。
馬車內(nèi)依舊安靜,兩個女童倚著她酣睡正香,簾外風聲柔和,幾縷日光斜斜灑進車廂中,仿佛這世間短暫間也可有一隅安穩(wěn)之所。
對面的簡知衡靜靜望著她,絲毫未催問方才那片沉默。
仿佛一切在他那里,都不急不慢,自有章法。
可正因他什么都不問,她反倒更難掩住心中的波動。
沈蕙笙朝他略一頷首,輕聲道:“簡公子方才那一句‘世道欠女子太多’,蕙笙記下了。”
簡知衡唇角含笑,應(yīng)道:“那便但愿將來能有一日,天下女子都無需再記這一句話?!?/p>
沈蕙笙聞言,心中又再度一震。
簡知衡的那句話落在耳畔,卻像穿越時空而來,輕聲一響,直擊心底。
她不由得盯著他看,有那么一瞬,她猜——他會不會也是外來者?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不太可能。
他言行合禮,舉止周正,并無半分與這世界格格不入之處。
可偏偏那一番話,卻不似出自這理學(xué)森嚴、禮教重壓朝代的聲音。
那男子......像是泥濘世道中意外盛開的一朵雪白梅花,不合時宜,卻自有其枝。
若他真是外來之人,那他藏得極深,深到她也只能在這句話里,窺見一絲可能。
可若他不是——那這一句為女子發(fā)聲的異語,又是如何,在此間生根?
他又是在何處、何時,抵住了耳濡目染的偏見,生出了這般溫柔清醒的念頭?
畢竟,即便在那個她來自的那個世界,那些桎梏也并未真正松動。
沈蕙笙眼底光色微動,低聲道:“簡公子這般話,倒是極少聽人說過?!?/p>
簡知衡看她一眼,眸色深了些,聲音卻仍淡淡的:“有理之言,從來不靠附和成聲;理若在它,縱是獨言,也比千百人盲從來得可貴,不是嗎?”
沈蕙笙點了點頭,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話——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
正是因為這樣,她認為簡知衡所言,實乃過于超前,她思量片刻后還是決定試他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