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蘇汝南下班回來時，我已經(jīng)做好了三菜一湯，擺在餐桌上，熱氣騰騰，但她不準備吃，同時也不準備讓我吃。

她沒換鞋，也沒進屋，反而轉(zhuǎn)身從玄關拎了個塑料小板凳出去，“哐當”一聲擺在樓道電梯口。

她挺會挑時間，這個點正是下班做飯的點，電梯上上下下，人不少。

我心頭一沉，跟出去，“汝南，這是干什么？飯好了，先吃飯。”

她沒理我，一屁股坐下，深吸一口氣，開嗓道，“各位鄰居們啊，大家都來看看哎，我冤不冤??！”

她在安靜的樓道里炸開，“我這親媽，來我家住了五年，硬生生把我氣出乳腺結(jié)節(jié)！”

她甚至夸張地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已經(jīng)疼痛難忍，“乳腺結(jié)節(jié)??！醫(yī)生說了，四級??！有癌變風險！都是這五年，日積月累的氣出來的！”

有鄰居從電梯出來，看到這陣仗，腳步頓了一下，眼神復雜地瞟了我一眼。

她見有人聽，更來勁了，開始細數(shù)我的“罪行”，樁樁件件，都是雞毛蒜皮，卻被她添油加醋。

我僵在原地，那一瞬間，我覺得手腳冰涼。她這是在干什么？當著所有人的面，公開審判我嗎？

就因為我沒立刻答應給她那五十萬？這五年，我掏心掏肺，就換來她在電梯間里，讓來往的路人取笑我？

我看著她坐在樓道里，把那點家丑揚得人盡皆知，心口像被鈍刀子割，一下，又一下。

這五年來，但凡她心里有點不痛快，最后總能七拐八繞地落到我頭上。

她聲音又拔高一度，“我這媽，真是來討債的！”

“我又不是子涵了，她還要管我喝不喝水這個事，下班回家還要調(diào)查我喝了多少毫升水！”她翻著白眼，模仿著我的語氣，“汝南啊，喝點水吧，對身體好......”

“我不喝，她就站旁邊唉聲嘆氣，好像我多不領情似的！我這心里憋不憋屈？”

等電梯的外賣小哥附和，“這不是妥妥的NPD媽媽嗎？本來上班當牛馬就夠累了，家里還得應付這種，心疼你妹子！”

“是那種還要管你幾點鐘喝多少毫升水吧？真是給我整笑了，這種媽趕緊送回鄉(xiāng)下去吧?！?/p>

她話鋒一轉(zhuǎn)，又扯到別處：“還有！現(xiàn)在年輕人哪個不網(wǎng)購，在網(wǎng)上買點東西?！?/p>

她越說越激動，“我每次拿快遞她就要扒過去看，導致我后面不得不填公司的地址，杜絕快遞寄到家里?！?/p>

旁邊的年輕人共鳴了，忍不住開口，“也太沒邊界感了，既然住到女兒家那就是寄人籬下，學不會尊重隱私就滾去鄉(xiāng)下唄。”

她還在繼續(xù)說，生怕鄰居聽不見：“我就是太尊敬她了！她是我媽??！我能跟她吵嗎？我能跟她鬧嗎？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氣，我都自己憋著，忍著，這悶氣在心里越積越多！”

她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醫(yī)生可跟我說了，這病就是情緒病，是長期郁結(jié)于心導致的！根源在哪？大家說根源在哪？我敢說嗎？也是今天太難過了才跟鄰居說道說道?！?/p>

鄰居們的鄙夷的眼神全都落在我這張老臉上。

她句句不提我，可句句都在指著我的鼻子，向所有鄰居宣告：看，就是這個媽，是她直接把我害出病的！

蘇汝南還在樓道里哭喊，“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婚姻沒了，身體也垮了......這往后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