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飯店，我聯(lián)系了當(dāng)初介紹我來這兒的老前輩。

這是我對這家店還抱有的一絲舊情。

電話一通，老前輩就火急火燎地問我怎么回事。

“阿實，你別沖動，我去找周鵬聊聊！”

然而這最后的希望，在第二天就徹底熄滅了。

“阿實啊，”老前輩的語氣充滿疲憊，“周鵬現(xiàn)在鉆錢眼里了，那個做預(yù)制菜的是他小舅子，我說話沒用。他還跟別人說你......說你偷拿后廚的東西。阿實，聽我一句，兩千就兩千吧，別把名聲搞壞了?！?/p>

掛斷電話，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十年堅守，換來一個手腳不干凈的污名？

我坐在路邊的臺階上，還沒從這種背叛感中緩過來，周鵬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老陳，考慮到新人不熟，你回來帶他一個月，把廚房所有事都教會他?！?/p>

他頓了頓，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這一個月沒工資，就算是你為之前造成的損失做補(bǔ)償。不然那兩千塊，你也別想要了?！?/p>

白干一個月？

我胸口一股火氣直沖頭頂，幾乎就要破口大罵。

但想到市監(jiān)局那邊政審還沒走完，現(xiàn)在鬧僵，這渾蛋萬一知道風(fēng)聲去舉報我，就算最后查清了，也可能給我檔案添上不光彩的一筆。

大局為重。

“行?！?/p>

這個行字，不是妥協(xié)，是我復(fù)仇的開始。

白干的第一天，周鵬把我?guī)У胶笙?，指著堆成小山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油桶和濾網(wǎng)。

“把這些都刷干凈，今天必須弄完。”

我一言不發(fā)，套上膠皮手套就開始動手。

中午天氣轉(zhuǎn)涼，我搓著凍僵的手想回屋暖和一下，一個學(xué)徒跑出來，滿臉歉意。

“陳哥，周老板說了，讓你就在外面干，別把臟水帶進(jìn)廚房......”

我看著小學(xué)徒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什么也沒說，只是把衣領(lǐng)拉得更高了些。

然后我悄悄拿出手機(jī)，對著那些積滿黑色油垢的廢油桶，開始拍照。

第二天的晨會，周鵬站在所有人面前，對著那個叫小李的料理師大加贊賞。

“做餐飲就要用工業(yè)化思維，不能總守著那些過時的老一套?！?/p>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我。

“有些師傅啊，干了十幾年，腦子還是轉(zhuǎn)不過彎，你們以后多跟李工學(xué)，別走歪路?！?/p>

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低著頭，沒有作聲。

周五，周鵬組織聚餐，名義上是給我餞行。

桌上擺的，全都是小李用料理包做出來的菜。

小李站起來給周鵬敬酒，嗓音尖細(xì)。

“周總，以后廚房就看我的了！保證讓您成本降到最低！”

他話頭一轉(zhuǎn)，瞥了我一眼。

“不像有些人，抱著老黃歷不放，這么多年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最后連自己的補(bǔ)償金都保不住，真是可笑......”

滿桌人都跟著笑起來，那笑聲格外刺耳。

這難道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

我實在坐不住，擠出一個微笑。

“我去趟廁所?！?/p>

躲在衛(wèi)生間里，我反鎖了門，用冷水拍了拍臉。

深呼吸幾次后，我拿出手機(jī)。

屏幕上，是一張我剛剛收到的快遞取件碼。

半小時后，我坐在河邊的長椅上，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大信封，上面蓋著紅色的機(jī)要印章。

【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尊敬的陳實同志：您已通過我局的考核與審查，請于3月1日憑本函及個人身份證件前來報到。

一股壓抑已久的暢快感，瞬間貫穿全身。

好啊，不是喜歡讓我白干嗎？

我就用這最后的時間，幫你把你后廚所有見不得光的東西，都清點一遍。

從現(xiàn)在起，游戲規(guī)則，我來定。

我開始假意四處托人找工作，麻痹對方，心里卻有些期待，想看看周鵬還能使出什么下作的招數(shù)。

結(jié)果，處處碰壁。

一周過去，連個愿意面試的都沒有。

這太反常了！

我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

直到相熟的食材供應(yīng)商老王給我打電話，語氣里滿是同情：

“老陳??！你跟周鵬到底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說？”

“他在行里到處說你手腳不干凈，偷店里的東西拿出去賣！好幾家大酒樓的采購都聽說了，你這名聲，算是被他徹底敗壞了！”

我知道周鵬卑鄙，卻沒想到他能如此沒有底線！

他這是要徹底斷了我的生路！

第二天，周鵬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陳實，最近找下家，不順利吧？”

他欣賞著我的落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兇狠。

“我明說了。剩下的日子，你給我老老實實干活！再敢有二心，我就跟所有人說，你陳實不但手藝不行，人品更有問題！”

“到時候，別說大廚，你就是想去小館子切墩，都沒人敢用你！”

我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殺意。

現(xiàn)在發(fā)怒沒有用，我要的是讓他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周總您放心，我會好好帶教的?！?/p>

他對我識時務(wù)的態(tài)度很滿意，揮揮手讓我出去。